从前慢

抵达日本坐上大巴，导游张口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样，日本没国内发达吧？”

从大阪关西机场驶出，高速公路只有狭窄的两车道，两边矮小的房屋稀稀落落，杂乱无章的电线随意纠缠、垂落，像极了国内的偏远县城，一点儿也不符合我们心中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想象。导游说，日本现在的基础设施，大多是30年前留下来的，能用就不错了，先进哪里指望得上。我看向窗外，来时的公路七弯八绕，感觉开出很久了，离机场却没怎么更远，突然想起木心先生的诗：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小时候的记忆一点点浮现：百无聊赖的下午，一样耀眼的阳光，藤编的靠椅，奶奶用高压锅煮的芋头。从前的日子的确慢，而眼前的日本，像极了从前。

大阪城公园满是慵懒的气息。550日元可以买到浓郁版的抹茶冰淇淋，偌大的广场竟找不到地方落座，小吃街对面的长椅被说着不同语言的游客占满了。有人喂鸽子，从自己包里掏出吃了一半的面包或饼干，蹲在地上执着地等待鸽子靠近。也有比较奔放的，张开双臂就往鸽群里冲，腾起的鸽群引得游客一阵骚动。天守阁边，男孩在给女孩拍照，尝试了各种不同的角度，趴得下巴都快贴到地上。女孩不厌其烦地换着姿势，

“哎呀你怎么把我拍得那么矮？”

“我的脸哪有这么大！”

“再来再来”

男孩笑了笑，也不恼，趴下、再来。

从黑门市场往道顿崛主街，跟着Google地图拐到了某条不知名的街道，工作日的中午路上安安静静的。奶奶抱着小孙女遛弯儿，碰上穿着类似国内协警服装的老大爷，像是相熟的领里，走上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给同行的小伙伴拍完照，镜头转了过去。奶奶抱着小孙女继续走，老大爷侧头看见我，扬起一个善意的微笑。

丸福咖啡馆是一家藏在巷子里的百年老字号，十几米开外就能闻到浓郁的咖啡香。店里皮质的沙发、欧式的吊灯，充满了年代感。隔壁桌的欧巴桑，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妆容却不失精细，复古的蕾丝礼帽下是细心打理过的银发。聊天声音很小、很克制，就是电视剧里看到的lady范儿。

在河豚料理店打工的台湾姑娘托着腮，想了很久才说出“中崎町”这个不被大多游客知道的地名。我和同行的小伙伴倒了两趟地铁，从城南到城北。散落在居民区的特色小店其实大同小异，逛了几家就觉得乏了，于是在这个小得一不留神就会错过的街心公园坐下来。五米外一对情侣正在拍照，日剧里见到过无数遍的日本高中生校服、五彩斑斓的滑梯、随风而飞的泡泡，真是找不到比这更少女心的场景了。我静静地看着他们换各种造型，最后还是忍不住抓起相机偷拍了一张。太阳慢慢西落，余晖给整个公园镀上一层金黄，空气里有淡淡的肥皂香。

从前慢，
慢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爱是浩瀚夜空中的一颗星，
世人那么多，
于是有了漫天星辰。

这爱是水泥森林里的一盏灯，
城市那么拥挤，
于是有了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