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乳

    暮色深浓，一个凄凉的背影映入我的眼帘，她，手中拽住了某样东西，肩膀在微微抽动，我的心在颤抖。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更容易地掀起人内心的思念，而她又何尝不是呢？她总是在我面前装坚强，谁晓得她究竟内心承受了多少苦，却没有倾诉的对象，也没有安慰她的双手，再苦再累，也都只能用脸上牵强的笑容来拼命掩饰。唉，我悄悄地把门闭上，不敢去打扰她，我害怕自己的言语会让她自眼睫毛滑下的小水滴变成源源不断的雨。

    “哎呀！”我被踩了一脚，好挤啊，我差一点儿透不过气来，她手里提着两个比大象还重的行李箱，而我的怀里抱住了两个大书包，心里不断地埋怨她为什么每次都爱提那么多的行李，而她是这么解释的：“里面都是要给外婆的营养品，不得不拿。”真不明白外婆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我把行李搁在一旁，立马躺在硬卧铺车厢的床上，累垮了。而她，却格外有心思，慢条斯理地把行李整理好。“筐档!”火车终于开动了，还有漫长的十多个小时才能抵达，我百般无聊，看了看她，发现她灿烂的笑容，那当然了，她自从嫁给我父亲到了外国生活，便鲜少有机会回乡，每年只能待我放长假才有时间会来瞧瞧。我随着火车的摇晃，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起来啦！”我听见她迫不及待的声音，我慢慢地张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兴奋的她。穿上厚厚的棉袄，披上围巾后，我坐在窗边遥望美景，路上的杨柳依然精神奕奕地低垂着黄绿色的发丝，好像冬天的降温没有给它带来任何的伤害，窗外的景色快速地在我眼前划过，露水把窗爬蒙了，哈，是冰的。不久，我看见了久违的庐山，蓦然想起李白的一首诗——《望庐山瀑布》里的一句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多么美的景色啊，没错，这就是她的家乡——江西九江。到达后，我们一路直奔外婆家，相信她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吧！然而，看到外婆的她并没有向前紧紧地拥抱她，也许是害羞吧！桌上铺满了她最爱的菜肴，这是我见过她吃过最多的饭，她狼吞虎咽得像一只饥饿已久的狼。她面露着喜色，也对，毕竟还是自己母亲煮的饭最香，炒的菜最甜嘛！

    冬天的晚上冷得钻心，一大早我们便窝在床上睡觉。半夜里，一个身影不断地进入我和她的房间，替我们盖被子，怕我们着凉，却忘了自己已冻却的双手，我想也许这就是母亲对孩子默默无闻的爱吧！每次她回乡的时间都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又是时候离开了。外婆给她递了一大罐我和她最爱吃的的豆腐乳，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豆腐乳。外婆还给了爱吃花生的她自己亲手种的花生和红豆。离别时，她看见外婆擦拭着眼泪，自己也默默抹掉眼角的泪花。也对，天下有那个母亲不希望儿女陪在自己身边的呢？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离别便是永远。

  后来的两年，我因忙于课业而没有再回去。直到去年，她突然决定撇下我自己回乡看外婆，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回乡，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母女连心吧，也许她感觉到了什么即将发生。母亲回来的几个月后，噩耗传来，外婆因脑中风而躺在医院，我和她急急忙忙地赶回家乡，但外婆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看我们。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得那么撕心裂肺，我的心犹如针扎般绞痛着。灯光的照耀下，我隐隐约约地看到她眼里泛着愧疚的光芒。

    冷风发狂似的不断无情地吹来，丝毫不懂得怜惜悲痛的她，反而好像在摧残、责怪她。强风把她的泪水吹干了，留下了明显的泪痕，还有心里的瘀伤。我知道这道伤疤真的很深、很深，它不可能这么快愈合，也有可能永远愈合不了了，即使风再强也丝毫吹不走她的忧伤。一幕幕与母亲的回忆想必早已在她脑海里回放无数次了。后来，她在外婆家的冰箱里发现了一罐豆腐乳，应该刚做好不久，她拿了准备带回家吃。回家后，她却又不舍得吃，不用猜，肯定是怕吃完了以后，就再也尝不到妈妈的味道了!

    那绝不是一罐普通的豆腐乳，而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与牵挂，而她却尝出了自己无法陪伴在母亲身边的遗憾与内疚。我无法想象失去母亲的滋味，但人固有一死，就像树叶总有飘落的一天，花也有凋谢的一天，我不晓得几十年以后的我在经历相似的事情时，是否也能像她一样坚强面对，我也许会崩溃，也许会彷徨。然而，母亲的味道是永存的，就像那罐豆腐乳一样，纵然有吃完的一天，但它的味道是永远刻在我们心底的，永远抹不去，更不会因为时间的洗涤而被冲淡。

                                              兰心蕙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