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作者: 幽紫翔 | 来源:发表于2020-12-24 17:26 被阅读0次

    作者:幽紫翔

    妈妈说孩子一定要自己去带,特别是两岁多的孩子,那是一个关键的年纪,和亲近的人会越发亲近。

    在我两岁的时候,父母在铁路上工作,因为是工程单位,长年出差在外,而且都是相对偏远的地方,但在我上学之前父母一直把我带在身边。

    那时父母都很年轻,母亲照看我比较多,父亲还在一个贪玩的年纪,经常在工作完之后会和项目上的朋友一起喝酒打牌,有时回来的很晚。

    当时我对父亲的感觉非常淡薄,除了叫爸爸之外,仿佛没有这个人。

    有段时间,妈妈被单位派去外地学习,整整一个月时间,我需要和父亲单独相处。

    妈妈说,当她回来以后我对父亲的态度大有改观,每天吃饭一定要等到父亲到家才肯动筷子,走在路上给旁人总是奶声奶气的说:这是我爸爸。

    照看我的阿姨告诉我母亲,有一次父亲喝多了,躺在床上难受的呻吟,我跑去给她说:阿姨我渴了。倒了一杯水,我却端给了父亲。

    当然,这些我都完全不记得,唯一依稀记得的是父亲笨拙的做炒方便面,以及看我狼吞虎咽时那温柔又自豪的眼神。

    时光流逝,为了让我上学母亲离开了项目上的工作,在单位的扶持下买了房,在一座小城市里安顿了下来,父亲当时已经是单位的小领导,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依旧需要在外打拼,我每年见到父亲的时间变的少之又少。

    母亲也在单位子弟学校里找到了工作,那段日子过得舒心又平淡,我在子弟学校里有了一帮小伙伴,学习成绩则是母亲最发愁的地方。

    在我上五年级的时候,父亲回家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很开心,因为一家人每天都可以在一起,周末的时候,我会起的很早,去给父母买我最爱吃的米线。

    我后来才知道,父亲能在家呆的时间久是因为他病了,在家人的陪同下父亲去了很多次医院,每天几乎都在打吊瓶,那时的我对病痛的概念只停留在感冒和发烧,不是很明白家里人为什么这么兴师动众。

    有天晚上在打完吊瓶之后,父亲突然起身冲进卫生间,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块,母亲赶忙叫了救护车,而我则被吓坏了,不知所措,傻乎乎的站在一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量不去挡路。

    后来父亲动了手术,甚至剃了光头,我还记得他和爷爷调侃说以后洗头方便了,只用肥皂就行。

    那段时间过去,父亲康复了,家人告诉我父亲得的是十二指肠溃疡,动了手术割掉就会好,我相信了。

    我以为父亲也相信了!

    从那以后父亲回家的时间多了起来,开始带我和母亲去全国各地旅游。

    一次父亲云淡风轻的问我是否愿意去一个更大的城市上学,我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我不愿离开这些年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

    那一年夏天,天气晴朗,阳光竭尽全力的扑撒在大地上,有些刺眼,有些闷热,那天我被父母强行塞进了一辆搬家公司的车里,不顾我的哭闹,被强行拉到了一个更大的家,一个更大的城市,一个更大的世界。

    那一年,我初中三年级。

    从那一天开始,我开启了新的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和陌生的方言。

    小城市来的新学生是很难在这个环境中适应的,经历了被排挤,被嘲弄,被冷落之后也算是认识了一些所谓的朋友。

    因为父母都有工作,爷爷奶奶也被接到这座城市和我一起生活,那段时间我和父母多少有些矛盾,加上正是叛逆的年纪,生气的时候我就和家人大吵大闹。

    一天中午,在吃饭的时候,父亲看我拿筷子的姿势不对,想要纠正,具体说的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时我心头涌起一阵无名火,执拗的将筷子扔在桌子上。

    父亲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甩开椅子,冲进自己的房间,重重的摔上了门,父亲冲进来想要继续教训我,被奶奶拦了下来。

    那顿饭我没有继续吃,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再理会过父亲。

    那个周末,爷爷奶奶回原来的城市收拾东西,母亲也不在家,又剩下了我和父亲,说实话我打心里有点惧怕和尴尬。

    那天晚上父亲早早就回来了,手里拎着晚饭,一进门就招呼我吃饭,我不敢拒绝,也不想理会他,只默默的走到餐桌前吃了起来。

    我还记得那是新疆的羊肉手抓饭,格外的好吃,后来我吃过很多次手抓饭,那个味道却再也吃不到了。

    父亲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的狼吞虎咽,说道:“这是新疆的手抓饭,没吃过吧,我专门给你买的。”

    我点点头,没有理会他,继续吃。

    沉默良久,父亲突然说:“还生爸爸的气么?”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要强很倔强的人,听到他这么说,我心头闪过一丝心酸,但又被莫名其妙的胜利感所淹没。

    那可恶的胜利感!

    让我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父亲又病倒了,这次要严重的多。

    家人告诉我是十二指肠溃疡复发,我感觉这次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那一年的平安夜,白天的课程结束,我难得的收到同班同学的邀请一起去玩耍,我们逃了晚自习,在街上瞎转,却十分的开心。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家里的灯光很暗,回家这么晚还是头一次,我心里不停地打鼓。

    果然,父母将我叫到了他们的房间,却没有询问我去了哪里,父亲躺在床上,语气淡淡的说:“爸爸得的其实不是十二指肠溃疡,是癌症,三年前也是,这一次我可能挺不过去了,以后你要好好学习,照顾好妈妈……”

    后面的话我已经记的不是很真切了,只记得家人的叹息,母亲的眼泪,以及父亲的淡然。

    没多久,父亲又动手术住院了,还记得他刚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我进到重症监护室探望,父亲满身插着管子,脸色蜡黄。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爸!”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

    父亲睁开眼睛,看看我,问:“你放学了?”

    话还没说完就在麻醉剂作用下又睡着了。

    接着又强撑着醒来,催促我母亲让我回去,每说一句话都要再次睡过去,然后又强撑着醒过来。

    那天之后母亲就一直在医院照顾父亲,而我则依旧上学放学,仿佛只要我保持不变,一切就还能扭转过来,而我的耳边则经常充斥着爷爷奶奶的叹息。

    我每周都会去医院探望父亲,每次又在他的催促中离去。

    那年元旦,我趴在房间的阳台上,等着零点的跨年,默默的许下愿望,希望父亲能好起来,没想到我能做的竟然只有祝福。

    然而父亲的精神状态却每况愈下。

    后来父亲的意识逐渐模糊,每天在病床上只能吃流食,到了晚上就会咳出很多血块,即便是这样面对每个来探望他的人,他都会用自己的仅有意识打着招呼,辛苦的撑着。

    有一天我突然很想去探望父亲,于是我逃了晚自习,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医院。

    在医院的母亲对我的到来有些意外,把我领到病床前,父亲在病床上难受的呻吟,母亲附在父亲耳边轻轻的说:“儿子来看你了。”

    父亲突然安静了下来,闭着眼睛,嘴里蠕动,仿佛说着些什么,我紧握着父亲的干枯的手,感受着那双手传来的温暖。

    第二天放学回到家,家里多了许多人,姑姑婶婶都在,看到他们我觉着很热闹,莫名其妙的开心。

    吃饭的时候,爷爷突然抬头问我:“你昨天逃课去医院了?”

    我以为要被批评,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爷爷只是抿着嘴点头说:“好,好……”

    吃完饭,我回到房间写作业,不一会,大伯推门进来,又将门轻轻关上,词不达意的和我聊了几句,然后说:“昨天你去医院看你爸爸,是对的,昨天晚上你爸走了!”

    我心里有个东西砰的裂开了,呆立着,仿佛自己依旧是那个小学生,不知所措。

    “收拾下东西,我们回小城市,你妈妈已经回去了,在那里给你父亲搭了灵堂。”

    回去的路上,表哥一直坐在我身边,不停的说着旁的事,让我分心,也许是还没能完全接受父亲已经离开的事实,我也几乎忘了大伯刚才说的话,仿佛父亲还在医院,而我只是回去走走亲戚。

    但当我走进从前的家,看到灵堂上父亲的照片,那一瞬间,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腿脚也不争气的软了下来,表哥在旁边一把抓住了我,我才没有跌倒。

    那一瞬间我才真正的意识到,我与父亲已是阴阳相隔。

    那晚家里来来往往的很多人,我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亲戚,一起玩大的朋友,照顾过我的叔叔阿姨,恍如隔世。

    那晚母亲躺在床上一直没有起来,泪水已经将枕巾全部打湿。

    那晚我坐在父亲的灵堂前,一夜未眠。

    转眼间十五年过去了,我早已大学毕业,有了算是事业的工作,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些年我才逐渐理解了自己的父亲,他用生命最后的三年时间,在大城市为我和母亲买了房,为我挑选学校,甚至将我和母亲的户口都迁到了更大的城市,为的是给我和母亲开启一个更好的未来。

    又是一个平安夜,我不禁想起了这些事,那些当时让我痛恨的,现在却让我潸然泪下;那些当时让我自满的,现在却让我悔恨不已;那些当时让我心痛的,现在依旧无能为力。

    两岁果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年纪,那个年纪心底刻下的人,当他们离开时会留下一个空洞,永远无法弥补。

    也许,这就是思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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