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已经驶出很远了,我将头探出车窗外,想再感受一下冰雪之中的伯力城。
恰好瞧见倒车镜里的伊万,仍站在俱乐部门前目送着我们。他的大胡子在凛冽的寒风中,上下翻飞左右摇摆,就是挣脱不了两腮和下巴的束缚。
我转身端坐好,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他们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真心也好,歹意也罢,我都会统统收下奉陪到底的!
因为,我不相信自己就这么倒霉,会不明不白地轻易挂掉。一无是处的我,天堂地狱都不待见的,客死他乡的事绝对不会轮到我头上。要知道,这特别像彩票中大奖,从来与我就不沾边嘛!
“这是十万卢布,伊万大叔给你的。”
这个大山说着,递给我一沓面额五千的俄币。我也不推辞,直接揣进怀里。谁知道这黑漆漆的路上,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钱带在身上踏实。
“你还真是个小财迷,也不谦虚一下?”
我没心情与他贫嘴:“本姑娘一向爱钱如命。困了,先睡一会。”
我将大衣的帽子直接罩在头上。其实根本就睡不着,心里忐忑不安的提防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车里无人言语,那种沉默令人压抑。虽然天气恶劣,路况实在不怎么样,但司机是个老手,车速并不受阻,肯定超过了一百迈。我右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前方路口,会突然跳出一只可怕的大黑熊,一掌就能掀翻这辆悍马车。
司机狠踩着油门,车子一路疾驰,穿越一座座残梦未醒的城市,沿途小镇的几点微光,不断浮现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渐渐地,我被晃荡得意识开始游离,脑海中还时不时出现支离破碎的幻象。
突然,一阵刺骨的狂风呜呜地灌进来,我浑身一机灵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车窗被打开啦!
我借着星光,看到了惨白的山脊,翻飞的雪浪裹挟着枯枝败草,发出野兽般的嗥叫。阴森恐怖将我的瞌睡虫一扫而光,好好的困意被这讨厌的夜晚捣得稀巴烂!
此刻冻死人的温度已达到了极致,开车窗简直就是精神失常抽邪风!我压着心头的怒火斜视着这个大山,只等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嗨,清醒清醒,精神了就赶紧换装备!防弹背心、马甲、脖套、面罩、护目镜、手套,靴子也要换,这些不用我教你吧?”
他说完,就将东西一股脑地塞进我怀里,才顺手带上了车窗。
车内视线有点模糊,但仍能感觉到全体成员都在武装自己。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原来有人藏在我身后,隔着靠背椅我竟然都没发现!
紧张严肃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居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给我解释一言半语,只有发动机的声音,配合着我突突的心跳。
这是要干什么?玩反恐还是做强盗?
我没有话语权,必须快速执行这个大山的命令,否则不知会有什么麻烦。
如果没有猜错,我们已经过了戈尔斯,或是托夫卡。路途过半,我心里却越来越焦灼,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
又过了一会,我隐约看到了右侧的石头山,原来我们已经过了兹纳米,就要驶进百公里的无人区了。
见我武装完毕,刚刚套上大衣,这个大山又开始发号施令了,还是没有音调起伏,就跟冷血动物似的!
“现在说重点,仔细听着。格洛克17,两个弹夹,见到可疑人影就射杀。如果近身了,还有这把匕首,搏斗时狠辣一点,戳致命要害就对了。”
听他冰冷地陈述,我两条腿抖得就像战斗中的冲锋枪,心电图估计早就爆表了。大脑一阵阵缺氧,感觉有小虫子在脸上爬,原来是我的汗流下来了。
“这些玩意儿我不会,那把六四呢?”我听见自己带着哭腔问他。
这个大山一把端住我的脸,语气仍旧不急不缓:“我在,别怕,深呼吸。你非常勇敢,只差一次历练洗礼,现在机会来了,要相信自己!”
狭小的空间,被高压的气场笼罩着。我早已经忘记要问什么了,只能机械地接过那些武器,冰凉入手,它们不是玩具道具,是沉甸甸的真枪实弹!
很显然,即将来临的虽是未知,但绝对不是过家家,或是野外演习什么的。仿佛前方不再是来时的公路,而是地狱的入口。
清冷的月光像死神的眼睛,一路牢牢地盯着我们,星星的光芒也变得狰狞,他们都是恶魔的同党吗?
我特别想勇敢,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脊背发凉,战栗不已。
“停车!”我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突然冲动地喊起来,带着颤音哆哆嗦嗦。
这个大山扶住我的肩膀:“你现在单独下车,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啰嗦,敲晕她算了!”后面那个家伙一口美式英语建议着。
这个大山立刻反对:“不行,这辆车就是明晃晃的靶子,这样做太危险!”
短暂的分歧,车内瞬间沉寂,我不敢再出声了。这个大山还愿意与我交流,就比其他人强多了。我努力调整呼吸,按捺心跳,争取尽快平复紊乱的情绪。
现在只能孤注一掷了,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充当英雄啦!重伤还是丢命现在都由不得我的。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了伊万大叔的上帝,他是不是也与魔鬼并肩,高高在上俯视着我们呢?
这些所谓的主啊撒旦啊,难道就喜欢看着渺小的人类,无助地哭喊祈祷,才能降下一丝恩典吗?就是为了让人类看到神迹,再盲目地追随信仰他们!
我去!书都白读了,这世界什么都没有,相由心生罢了!此行不管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我今晚都要开开眼界,说不准还能与我的大山团聚呢!
这样想着,我的恐惧点点褪去,心跳也慢慢平稳。说来奇怪,我都没想过给家人留遗言,真是佩服自己狼心狗肺,父母亲人们算是白疼我一场了。
我开始琢磨这些武器,然后将它们试着归位。前面的凶险已经不言而喻了,我就是再傻也得学习自保啊!
然后我竖起耳朵听,好像是AK突击步枪上弹夹的声音,接着是司机举起一把马卡洛夫,那个乌克兰小伙子摆弄着微冲,后面那个家伙狙击枪上的微光瞄准镜,在暗中影影绰绰。
这是要干什么呀?一路护送我的是暴力团伙,还是国际精英啊?我正想着,他们往头上戴着什么。
“什么好东西,怎么没有我的份儿?”我着急地问。
大山笑了:“这是夜视镜,搜索目标的,你用不上,保护自己就行。”
我按下车窗,风声呼啸寒气入骨,真是提神的良药!实在太冷了,我关上了车窗,心情依然复杂。
“如若有变,落锁打开,你快速离车,寻找掩体隐蔽。懂吗?”
“是!明白!”我努力镇定回答他。
这个大山,突然给我竖起大拇指:“你不当兵真是可惜啦!”
这是表扬吗?还是免了吧。人家可是女孩子,这要命的玩法,真是不需要!
又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前面的司机突然减速,子弹纷纷上膛的声音,都在提醒我恶梦将至。不争气的手脚,又开始哆嗦起来。
“前方三百米,注意警戒!快下车!”
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但落锁弹开的声音钻进我的左耳,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刚才这个大山的话了。
顾不上许多,感觉车速只有三四十迈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死就死吧!只能扣动车门,向前一扑,肘部护头,右肩准点着地,就势翻滚,却没能靠近隔离带的树丛。
我被摔得结实,浑身痛得要命。这才意识到自己眼高手低,差得实在太远了。后悔平日里不好好锻炼,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快点爬着找掩体吧。
这时,前方枪声哒哒哒响起,后备箱弹开,拿狙击枪的家伙像个旋转的陀螺,迅速被抛离了悍马车。他没有丝毫犹豫,车轮般滚动着,一头扎进了公路右侧的沟壑。
这敏捷的身手,简直就是钢铁机器!
悍马车在我前方一百米处停下,好像没有熄火。我小心翼翼匍匐前进,要是没有这战术装备,估计手掌早就磨破了。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我又开始禁不住发抖,但不是车里那么剧烈,还能靠理智控制住。我简单思索,进入右侧隐蔽太困难了,爬进左侧隔离带是唯一的选择。
前方百米处,子弹裹在肆虐叫嚣的风雪中,嗖嗖地在我眼前飞掠。地上的积雪混着沙粒,被子弹爆破后,纷纷蹦到我的身边。帽子遮挡了一部分,还有的直接蹭在面罩上,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一定扭曲得变形了。但我更关心的是会不会毁容啊?
其实,当时的场景,令我惭愧的不是开始,而是后面。因为求生欲和胆怯,把我变成了地道的逃兵,趁着夜色掉头往回爬。前面的子弹太可怕了,我真是扛不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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