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回故乡,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关于那儿的一切,我都只是听闻。
母亲总是说那边的山和水,谷与草,还有我的祖父祖母。
父亲总会说那儿有着这样那样的一群人,他们和我的父母亲年少时曾一起成长,和他的芳华。
这是我在外地过年的第十九个年头,大年初一的那天,午饭过后父亲长谈,母亲和我们都坐下来安静的聆听父亲的教导。
在父亲谈得甚欢时,我们的宗氏家族微信群有人发了一个新年红包,父亲便和母亲小谈了一下这个人。
说我年幼时他曾抱过我,若是我们在故乡读书长大,只要说说这人是我的哥哥,便没人会敢欺负我们。我笑侃道:提别人是哥哥,别人还不想认识你呢。父亲便大怒,说我怎会变得如此自以为是,我向父亲再次解释了我的意思,而他却更加生气了。我没心再听父亲那些指责我的话语,便应下来父亲对我的评价。
家庭会议结束以后,我思考了很久,为何父亲如此动气,我只不过是说了句,哥哥可能不想认识我。况且我是真真切切不记得我曾见过这位哥哥啊,哥哥也未必会想认识我。
这件事情不了了之,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不曾看到父亲对我有过好脸色,亦或者说是对全家人。
其实那天父亲把家人都说了个遍,我想他应该是因为今年过年又回不去的原因吧,才会如此的哀愁,借题发挥罢。
初六的晚饭,父亲依然一脸愁容,他很不开心。父亲没吃几口饭,只是大口大口地灌着酒,一瓶又一瓶,我们儿女装作看不见,母亲就一直在给我们夹菜添汤。
那天他借着妹妹不见了一百块的红包钱这件事情责骂了我们一天,我们本来想和他好好谈谈,母亲却让我们安静,说要是谁开了口定要吵到天亮,所以我们都等着这餐晚饭结束后快快把他送走。
而事与愿违,父亲觉得家里没人愿意搭理他,便要闹出一些更大的动静,好引起我们的注意。
他先开始骂姐姐,骂我,最后骂妈妈,拿啤酒瓶疯狂地砸饭桌,把饭碗摔得满地。不知是那洒得一地的酒和饭菜还是因为他难听的辱骂哪个先激怒了母亲,母亲终是按捺不住怒火,便和他吵了起来。
姐姐看着父亲的模样凶狠无情,便怒然离席,无心再听下去。妹妹还小,不知道他们在争吵些什么,只是觉得害怕。而我,由始至终保持沉默,默默地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太多次了,只要他不动手碰到我的母亲,我便在边上安静的看。
窗外的烟花很漂亮,也很吵;对面楼里有个男人在看电影,他轻轻地看了我一眼,便默默地把窗关上;楼下的孩子又在哭闹,可能是他奶奶又把他的玩具收起来了吧;被关在阳台的狗一直在吠叫,它也能感受我内心的无奈吗?
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说过: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人类的悲欢是不相通啊,放烟花的人很开心,就连在空中爆炸的声音听着也会非常悦耳;看电影的人因为隔壁屋的吵闹而无奈的关上了窗;楼下孩子忽大忽小忽长忽短的哭声不像是在难过悲伤,只是想引起人的注意力,撒娇罢;而那只狗,它可能确确实实是因为我的悲伤而吠叫,因为人类的悲伤不相通,而我的悲伤,它能懂。
争吵了很久,他们越吵越凶,父亲想拿酒瓶砸妈妈,我吼着他,挡在母亲的面前。事情越来越糟糕,姐姐和我强行把流泪的母亲拉出了家门,我们想带她去走走,至少暂且离开那个疯狂的人。
而母亲却想挣脱我们,她要跑到楼顶去看月亮,我没让她去,月亮可以在楼下看。
那天晚上,他离开家我们没有人去送他。走之前他喊家狗,他想再抚摸它一下,而狗狗只是躲在我脚边,没有出去。
新年第一闹,他走后,母亲骂骂叨叨了一晚上,也流了一晚上的泪。我很心疼,但没有太多悲伤,只是在想母亲这么善良温柔的一个人,怎会摊上这样一个凶狠恶毒无情的人,而恰恰是因为这样互补的性格吧,才能坚持维持一个家。
而我之所以能活下来,也完全是因为母亲的温柔似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因为有这样一个慈母,方能造就一个性暴如雷顽性劣态的父亲。
但母亲这二十多年来的善良并没有感化他,他反而变本加厉,这就是果。而这些都是,我们上辈子作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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