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奔跑的孩子》一文中,提到过我现在的一个学生——一个17岁的小女孩,患了抑郁症,在高中阶段休学一年,复学后来到了我现在的班级。
前一段深一模考试,她考得不理想,语文的作文没有写完。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看见她在打电话,边打边哭,很恍然的样子。我发自内心地心疼她,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坐在她身边,随意交流了几句。那个夕阳下,看着微弱的残阳渐渐西沉,感受着时间一点点地消逝,我怅然了很久。
后来就是百天誓师仪式了,小女孩的母亲来了。是一位非常年轻有气质的妈妈,看上去是位知识分子。我和这位妈妈站在操场上,谈到了孩子的压力和焦虑,不约而同地,不再提成绩的事儿。
我想起看过的一部电影:《最初的梦想》,孩子经不住高考失败的压力,跳楼自杀。在医院里,孩子的父亲痛心地懊悔,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只要孩子健康快乐,不逼着孩子考好大学了。那,健康快乐,是不是就是为人父母最初的梦想呢?
而为什么,我们总在孩子出现严重问题之后,才会回到初心呢?
宏大的誓师仪式并没有给小女孩太多的激情和动力,她的状态并不好,课堂上的恍惚,课后的茫然,虽然在奔赴着高考的现场,她又是缺席的。
打个比方吧,参加高考的师生就像一支军队,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奔跑,而她,在队伍的最后,气喘吁吁地跟着,精疲力竭。再到后来,她找不到了队伍,也找不到了方向,举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天地之间,何处是归程?
而我,也站在现场,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一方面我要领着队伍奔进,另一方面,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队伍。我看见她的疲惫,看见她的痛楚,看见她的无助,看见她的孤独,一切,我都看得见。然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快二模考试了,小女孩好久没来学校了。
突然,昨天下午,女孩给我发信息,要来学校找我。我就一直在办公室等,又期待,又有一点忐忑,把自己埋在作业堆里,我喝了一杯又一杯清茶。
女孩来了,她走了很远的路,从另外一个区坐地铁过来的,热气腾腾的。其实昨天的天气有点阴冷,她只穿了一件短袖校服,单薄得很。一坐到我身边,她就从书包里拿出一份诗集,送给我。
诗集是她自己写的,高中四年的作品都在这里。上次我俩交流,就是她拿着自己的诗作《像孩子一样奔跑》来找我。后来,我一直很再想看她作品。虽然我不全读得懂,但我想,孩子写的诗,就是心灵的一扇窗,透过这扇窗,我是不是能多了解她一点呢?
她还是那么地瘦弱,我拉着她校服袖子,问她冷不冷。她摇着头,说老师我刚刚走了很远的路,很热的。然后开心地告诉我,她要出国了,不参加高考了。第一次,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热力,以前每次见她,我都有一种幻觉,觉得她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处在寒冷状态,瑟瑟发抖。
虽然我对国外的教育并不很了解,但在这一刻,我真的为小女孩摆脱了高考压力而开心。人生的路总是在取舍中,难不成在一条路上,非要摸黑走到底?
她用自己高中四年的抑郁,向父母、向社会、向学校呼吁,自己是不适合高中生活的,是不想挤高考这座独木桥的。但是她的声音太微弱了,我们总是在问,为什么现在孩子心理这么脆弱呢?我们却没有去反思,我们为什么不能让孩子获得发自内心的快乐?
人生苦短,每一个阶段都需要在快乐中度过。并不能因为青春,就必须咬牙坚持过一段痛苦,才能通向光明大道。当然我说的快乐,并不是沉溺在那种低层次类似游戏性质的无聊,而是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中找到快乐的源泉,奋斗的力量。
像这个孩子,她是多么喜欢文学啊,偷偷地写诗,忘我地创作,然而受身体和应试的局限,她在考场上连作文都不能完成,理科成绩更是一塌糊涂,我们非要逼着他走完高考这条路吗?
我说,孩子,真好,这是适合你的道路。小女孩说,她和父母斗争了很久,父母才同意她走这条路的。
“那你选什么专业呢?”我问她。
“我本来想选文学的,但我父母说不好就业,非让我换专业。”小女孩回答。
唉!可怜父母心啊。处处为孩子考虑,有时可能又适得其反。在做与不做之间,每个父母都很艰难。
我翻开小女孩的诗集,突然看到有一首是写给我的:
从去年的九月份到现在,半年过去了,我又何曾做些过什么呢?
送走小女孩,又是一个傍晚,没有斜阳,只有斜风,在漫天雨丝中,我脚步轻盈的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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