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

作者: 若兰z | 来源:发表于2018-12-09 00:20 被阅读0次

          当最后一抹彩虹消失的时候,堂屋里传出了婴儿“哇--哇”的哭声,时断时续,细小而微弱。祖母抱起羸弱的女婴,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婴儿头上被艾烧红了的皮肤,脸上露慈祥又略带心疼的笑容。

          腊月,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凌晨西屋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一阵强似一阵,吵醒了睡在堂屋炕上的祖母。祖母翻起身,摸索到火柴,点着煤油灯,披上棉袄下了炕,然后双手捧着灯,趔趔趄趄地走进西屋。

          就着微弱的灯光,祖母依稀看见儿媳妇大汗淋淋地躺在炕上,头发像刚刚洗过的一样,粘贴在脸上,身下一滩血迹,旁边有个明晃晃的东西在蠕动。

          祖母走上前来,把灯移到小东西跟前,弯下腰仔细打量,是个女婴,双眼紧闭,脸色青紫。见小东西一动不动,便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婴孩的脸,感觉已经没了气息。

          祖母失望地叹口气,放下手里的灯,顺手拿起一件破衣服,把婴儿裹起来,抱了出去。

            天刚蒙蒙亮,阴沉沉的,寒气逼人。冬季这个时候,人们大都还在熟睡中。

          祖母抱着婴孩向屋后的沙丘走去,走到一座稍微高一点的沙丘后面,祖母左右看看,沙丘的周围有一大片红柳,在红柳中间有一小块低洼,祖母将裹着的婴儿轻轻地放在低洼处,又将婴儿身上裹着的衣服往紧拉拉,便漠然地走开了。

          走了大约十几步,祖母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不禁打了寒颤。

          腊月里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祖母加快脚步,踉踉跄跄,一口气“跑”回家,径直地走进堂屋,十分用力地搓着已经冻麻的双手,身体冷得瑟瑟发抖,看看天还没有大亮,便脱掉鞋子,转身上炕,想在热炕上再煨一会儿。

          就在祖母的手伸进被窝的一瞬间,便僵持不动了。祖母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楞神片刻,突然把被子扔在一旁,到炕角旮旯里翻腾起来。

          屋内光线昏暗,祖母翻来倒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翻腾出一个颜色发旧、边角处已经开线的蓝花小褥子。抖开看了看,便毫不犹豫地卷起来抱在怀里。

          下炕,穿鞋,动作麻利,祖母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急匆匆地向沙丘走去。

          一路上,祖母跌跌撞撞地小跑着,嘴里不停地自责,“真是造孽啊!这么冷的天气,该让这可怜的娃裹上棉被上路才对。”

          被沙丘和红柳包围着的洼地上,女婴的脸已经从青紫变成紫色,鼻尖红得像小樱桃。

          祖母双膝跪地抱起婴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泪眼婆娑,喃喃自语:“我可怜的娃儿,可怜的娃啊!”泪水不停地滴在婴孩的脸上,祖母用手轻轻地擦拭着、抚摸着。

          突然间,祖母的手颤抖起来,婴儿的鼻孔里,分明还流动着微弱的气息。祖母又惊又喜,马上用小褥子把婴孩包裹严实,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上,站起来飞也似地,超家里“奔”去。

          此时,天已大亮,鸡叫声此起彼伏。早起的人家,屋顶上已飘起袅袅炊烟,他们在做早饭了。

          祖母掀起堆在热炕上的被窝,小心翼翼地把婴孩放了进去,又到后院柴堆里找回一捆艾草,放在手心里,双手对搓捻细,从墙上撕下半截画张子,把艾叶末卷成十几根筷子粗细的小棒。

          做完这一切,祖母重新上炕,半蹲半跪地靠在婴儿头前,然后点燃艾草棒,烧了一会儿,把火熄灭,艾草还在燃着。祖母将艾草不远不近地,放在婴儿的头顶灸,燃完一根再点一根,就这样一直灸着,灸着,一会儿头顶,一会儿肚脐。

          整整一天,祖母不吃不喝,累了,手脚麻了,就缓一会儿接着灸。婴儿的皮肤,在慢慢地变化,由紫变黄,由黄又变白,鼻息越来越明显,小手小脚开始慢慢地动弹了。

          祖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盯着娃儿看了娃儿很久很久,目光里写满了自责和内疚。

          日落西山的时候,祖母下了炕,走出堂屋门,准备往炕洞里填些秸秆,把炕煨得再热些。

        到了西墙根下,祖母看见夕阳把半边天都烧红了,天边霞光四射,以为是头晕产生的幻觉。

        祖母揉揉眼睛,伸长脖子往天边看,太阳在慢慢地往下沉,红色的霞光,像抓救命稻草般地,拼命地往天空上窜。

          祖母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上午把孩子从红柳洼地里抱回来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阴森森的,现在咋会出现万丈红霞呢。

          想到这里,祖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安慰的笑容,顿时感觉头不晕眼不花了,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自言自语地道,“上天在保佑这娃呢!”

          煨完炕,祖母一只脚刚刚迈进门槛,就听见堂屋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祖母三步并做两步“冲”进堂屋,来到炕前,看见婴孩眼睛忽闪着,四肢在空中乱动,小嘴一撇一撇地在哭。

          祖母兴奋的不知所措,伸手抱起娃儿,喜悦的泪水哗哗哗地流了下来。“我的娃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祖母亲着孩子热乎乎的小脸说着。

          孩子乳名叫霞,祖母起的。祖母说,娃儿在寒冬腊月里降生,扔在荒地里没有冻死,都是因为天上的霞光在庇佑,命大福大。

          霞姓方,命是祖母捡回来的,又出生在冬季,来到人间最先尝到的,不是母乳,而是寒冷的味道。

          父亲以霞的谐音,取了个大名,叫方夏,夏天的夏。蕴意是希望霞今后的生活充满阳光,更有家门兴旺如万木葱茏般枝繁叶茂的意思。

          霞天生赢弱,2岁时,才能扶着墙站稳,3岁过了,才会走路。有祖母的偏爱和呵护,霞小时候不仅吃得饱穿得暖,还能隔三差五吃到别的小孩吃不到的“美味”。

          霞在祖母的呵护中平安长大,身体随着年龄增长也健康起来,赶上了同龄的孩子,活泼开朗,又爱读书学习,自然成了家长和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一路良性循环,顺利迈进了大学门槛。

        祖母让霞重生,霞帮祖母实现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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