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狗

今天中午，外婆要被舅舅接走了，我中午回到家送别外婆。—进家门，舅舅、帮舅舅开车的二姨和二姨父、住同一小区的小姨和表弟妹、忙上忙下做饭的爸妈、安祥地坐在高背椅上的外婆，一大家子人正在高声谈论快临近的表妹婚期，见着我回家了，都和我打着招呼。

很快大家都围坐在摆满丰盛菜肴的餐桌前享用美味，不一会，外婆的碗里已堆满了她喜欢吃的菜，她忙拦着夹菜的儿女再继续给她夹，忙说着：“不要了，我吃不完了……”。我安静地吃饭，疼了一上午的头痛让我提不起劲来说话，草草吃了几口就进卧室躺下了，只等外婆出门时再起来。我晕晕沉沉地睡着，亲戚们在客厅里高声谈着，妈妈怕吵着我，就把卧室的门轻轻关上了，不一会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结果发现是外婆颤颤巍巍地挪了进来，轻声对我说：“孩子，你自己要多照顾自己，要把身体搞好……”我以为外婆就要走了，忙爬起来，外婆拦住我说不要我起床，她只是来嘱咐我保重身体，我心一热，我的亲亲外婆哟!后来见她不是马上走，再加上我头痛得紧，就又躺下来，结果很快睡着了。

醒来后，外面已没了声音，想必是外婆已经走了。年迈的外婆自外公去世后，身体一天天衰弱，腿脚已非常不灵便了，便由五个子女轮流接到自家照顾，这次在爸妈家住了两个月后，就被我唯一的舅舅接家过年去了，在外婆心里，平时可以住在女儿家，但过年必须在自家过，儿子家是自家，女儿必竟嫁出去了，那是外家。

外婆养育了7个儿女，存活下来5个，她和外公含辛茹苦把子女拉扯大，在帮助他们成家立业，建设好各自小家的过程中，又帮忙照料10几个孙辈，外孙辈。我和表弟表妹们从襁褓到上幼儿园这段时光均是在外婆的怀抱和牵手中长大的，记忆中外婆的怀中最温暖，外婆家是我们童年的乐园，因为那里的外婆最温柔，她从来不会高声训斥我们，她对我们百依百顺，她卧房大床后的橱柜永远都能拿出甜美的糕点和糖果，她总会从柴火灶中掏出烤得香喷喷的红薯和土鸡蛋。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真不知外婆是如何省吃俭用来设法满足她的这些馋孙孙的。

妈妈是老大，我是外婆的第一个孙辈，我让她老人家付出心力最多。当年，年轻的妈妈生下我后，边辛苦喂奶边上课一年半后，必须调到十余里地之外的学校上课，爸爸在远隔百公里外的外地上班，鳏居多年的爷爷又染病在床，拮据的妈妈无钱请保姆，只好辛苦外婆照顾我，但之前必须把我的奶给断了，那时没有太多美味营养的辅食可选择，连牛奶也难得买到，只能吃大米磨的糊糊，而吃惯了妈妈香甜乳汁的我绝不肯吃糊糊，喂到嘴里就吐出来，本来胖乎乎的我整天整夜的哭，外婆抱着我通宵达旦地哄着我，边给我喂稠稠的米汤，后来花高价只买到炼乳，我也不吃，只是一味干嚎，外婆整日以泪洗面，外婆生怕饿坏我了，送到妈妈学校想让我重新吃奶，结果妈妈学校的同事又劝说都断成这样了，下次再断不了又要怎么办?（真不是他们亲生的!）听到旁人这么说，妈妈只好让外婆又把我抱回去。好在天不亡我，远在湖区工作的爸爸托人捎来了当地乡民送的小鱼干，外婆拿回家用小锅放油把小鱼煎得两面金黄，再加水熬成鱼汤，加在米饭里用烂巴饭喂我，许是鱼汤鲜美，又许是我“绝食抗议”也熬不住了，小嘴吧唧吧唧吃开了，至此后，肉鱼虾蛋我来者不拒，外婆总是想法用妈妈给的微薄补贴给我改善食物，动员姨妈们给我到小溪里网鱼捞虾，母鸡生的鸡蛋自己一个都舍不得吃全喂了我，甚至只比大8岁还在读小学的小姨也一丁点尝不到。这样我在外婆家长到三四岁时，已经是高高胖胖“好大一只”了。还有不太与小孩亲近的外公每次从外面做木匠回来，把主家给的吃物省下来带回家给我吃。于是每当外公扛着工具出门后，我在坐在对着外公回家的路的门槛上，望着那条在小山坡上蜿蜒的小路等呀等，一看到外公的身影翻过山头，我就踉踉跄跄迎了过去，外公近了身便掸掸身上的木屑把我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

长大后我离开了那座充满温暖与欢乐的小山村，回到父母身边上学，随父母工作调动去了许多地方，我见了更多的人和事，但最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就是那山坡下的小房子，起初暑假我还会回到那里享受外婆外公的宠爱，后来随着学业的加重，再后来长大，上班，成家，生娃，生活工作的双重压力已耗费了我太多时间，我回外婆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年能见上一次外公外婆两老就不错了。现在外公已作古14年了，外婆也风烛残年，随着这几年爸妈来长沙帮我照顾孩子，外婆来我家小住了几次，而我总是在加班，上课，陪孩子上课中奔波，都没有好好陪过外婆聊聊家长，都没有为她端茶倒水过，这一次外婆又去了舅舅家，希望时间快快过，她老人家明年又能来我们家，我又希望时间慢点走，不让她老得太快……。

有句民谚“外孙狗，吃了走”，我不就是一条外孙狗么，享受外公外婆那么多疼爱，却不曾回报过她，而风烛残年的她还记挂着我的身体。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底喊到：“外婆，您一定长命百岁，我今后一定加倍孝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