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山区一个小镇上，有家剃头铺，师傅五十多岁， 徒弟二十出头。他们是外地 人,在这里虽然举目无亲,但由于手艺不错，为人也厚道，生意说不上红火，日子却也过得下去。
有一天，师傅进城买工具去了，店里就剩徒弟一个 人。时近中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镇长的儿子叫赵猛，此人看上去细皮嫩肉，文质彬彬,可是一肚子坏水,仗势 欺人，无恶不作，是镇上一霸。另一个彪形大汉，则是赵猛的保镖。徒弟见他们进门,知道来者不善，连忙起身相迎，笑着说:“两位请坐,是剃头还是刮脸？”
“刮脸!”赵猛拉过彪形大汉往座位上一按,说,“你看他这张脸,疙疙瘩瘩,给他刮刮平整！”
徒弟一看,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彪形大汉的脸上长满了疙瘩，一颗颗足有黄豆那么大，整张脸就像熟透了的老南瓜，这样的脸能刮得平整吗? 他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连忙赔着笑脸说：“实在对不起，这个脸我刮不了，还是叫郎中看看吧 。”
“什么?不会刮脸开什么剃头铺，马上给我滚！”赵猛说完！操起凳子要砸东西。
徒弟急忙上前拉住他：“赵先生，您别生气，让我试试。”但他并没去拿剃刀，只是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又伸出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圈,然后用指头在大汉与赵猛之间来来回回地比划着。
赵猛不知这个剃头匠搞啥名堂，正在发愣，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痒，用手一摸，不由“妈呀”一声大叫，原来彪形大汉脸上的那些疙瘩全都跑到他脸上来了，而彪形大汉的脸却变得一片光洁,成了个小白脸。
赵猛气得差点晕倒，恨不得上去将徒弟剁成肉酱，可他心里明白：这小子有法术，鲁莽不得!于是一挥手说：“走！”随即领着大汉逃命似的出了剃头铺,溜之大吉。
徒弟急中生智,用移病法吓跑了寻衅闹事敲竹杠的地头蛇,心里自然很高兴。师傅回来后，他只字未提，因为师傅是反对用这移病法的，让他知道，非挨一顿骂不可。哪里想到，傍晚时镇长领着他的儿子赵猛来到剃头铺，一进门，镇长就拉过赵猛，要他对着师傅下跪磕头。赵猛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师傅，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实在该死！求您老大人高抬贵手……”
这一来可把师傅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急忙扶起赵猛，说：“不必如此,有话慢慢说。”
赵猛这才把中午的事讲了一遍，并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只求您把我脸上这些东西拿掉，什么代价您尽管说。”
师傅听完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对徒弟说：“你给我马上将它移掉！”
徒弟虽不愿意，但师命难违，只得当场发功，很快就将赵猛脸上的那些疙瘩全部移到了地上，只见那光滑的地砖上当即生出许多疱疱，把赵家父子惊得啧啧称奇。
赵家父子一走，师傅对徒弟说：“唉，看来这里也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准备准备，早点离开吧。”徒弟愣了：“师傅,这又是为什么？”“唉，一言难尽哪.……”
原来，师傅自小从父亲那里学得了移病法，有了这种功法，便可随意将个人身上的任何病症，移到别人身上或者什么东西上面。这看来是件好事，但也是坏事，因为可以用它来害人。师傅和他的父亲由于被人利用，就曾经用移病法干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正如人们常说：“善恶到时总有报”，他家的人因此经常死于非命。师傅本是单丁，先后娶过两个妻子，都突然死去，没有留下半男一女。他无心再娶,只是收养了一个孤儿，就是现在的那个徒弟，并且教给他移病法。
师傅的父亲临终之时留下了遗言：千万不要再传，让移病法自行灭绝吧。听了父亲的临终嘱咐，师傅便带着徒弟远离家乡，来到这山区小镇，以剃头为生，不再施法，也不再教徒弟继续学法。
谁想今天他离开了一天，竟出了这么件事！想到这些，师傅长叹一声，对徒弟说：“以后你要是再胡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徒弟忙说：“师傅，我再不敢了。”话虽这么说，但他总觉得很委屈：有本事为什么不用呢?
时隔三天，师傅因事又去了城里。中午，赵猛来到剃头铺，左一声“兄弟”，右一声“恩公”，硬是把徒弟拉到赵家，酒肉款待不说还拿出了两根金条：“受家父嘱托，这一根金条是谢礼，谢谢你帮我移掉了病,另一根么……不瞒你说,有点小事想请你帮忙。”
徒弟心里疑惑，忙问：“什么事要我效劳？”赵猛说：“我有个仇人,坏得不得了；我还有个朋友，得了不治之症。我想请你把我朋友身上的病，移仇人身上去。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这对徒弟来说，确实是小事一桩，但想到师傅三天前交待的话，他忙说：“不，这不行，我师傅知道可不得了。”话音刚落，从里屋走出一个人来，谁？赵猛的父亲赵镇长。
赵镇长说：“看来你的命运，还捏在你师父手里呀!唉，你枉有一身本事，实在可惜呀！”
赵猛接着说：“是啊，你有这一手绝招，该出手时就出手，很快就会成为大富翁。你师傅不让你干，是怕你超过他，你何苦受他的钳制，干脆送他西天，你一个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包你发大财！”
就这样，赵家父子轮番劝说，徒弟终于动心了，和他们一起密谋了杀害师傅的计划。
师傅连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手拉扯大、并且当作儿子看待的徒弟，会对他下毒手，所以当天吃晚饭时，就毫无戒心地吃了好几只下了毒的粽子，直到半夜里毒性发作，他才知道情况不妙，连忙起来发功移毒，但由于中毒太深，再加上身体虚弱，功力不足，没有能够把身上的毒全部移出去，“扑通”一头栽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而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夜没合眼的徒弟跑出来一看，见师傅早已气绝身亡，心里既高兴又内疚，便跪在尸体面前说：“师傅,请你原谅,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呀！可你为啥只会移病,却不能移毒呢？”
说到这里，徒弟觉得口干，便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灌了下去。片刻之后，徒弟突然觉得肚子作痛，一会儿便口吐鲜血，一头栽下……
徒弟哪里知道，师傅临死前发功移毒，把身上的一部分毒移到了水缸里，他其实也不知道徒弟会舀水喝。他没有教徒弟移毒法，徒弟发了半天功也无济于事，眼睁睁地命归黄泉了。
据说当时,移病法的绝招只有他们师徒俩知道，他们一死,移病法也就失传了……
作者：何葆国
原文刊载于《故事会》1998年11期东方夜谭栏目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