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还是在过年的那会儿,微信公共号“上海国际艺术节”就频频推出“不朽的梵高”将于四月登陆新天地·太平湖的重磅新闻,起先对这个据说采用全新媒介展示梵高一生的特技展览向往不已,恨不得立马从远在湖南的家乡飞到上海来,谁料到上海后为诸多事务所绊,反而心情平复了许多。
五月的一天,坐在复兴中路上海交响乐团的门前木板凳上读书,偶然翻到写梵高的一章,不禁又心潮澎湃,遂念起“不朽的梵高”尚未一睹,有趁兴而游之心。于是,那一片片阴阴夏木在我眼中也倏地改变了懒洋洋的姿态,好像找到了目标似的重新抖擞起来。
决定后,在网上查阅票价和预约事项,正敲好预约单只差确定路线了,度娘冥冥中要拽我于迷途,一行行差评抖入眼中,简而言之,这不是一场原作的展览,是一场高科技的争艳,是一场打着艺术家高贵头衔的商业营销。头脑降温后忽然感到清凉。边走边思考,走到香江画廊时停住,想想我们的生命是何其短暂,若为了一个短时期的时髦和热潮去迷幻自己的心智,将宝贵的时间低价出卖给并无艺术之心的经销商,拿着一颗热忱于艺术之子的心去填补商家的肚皮,绝对不是我的初衷。
许多人爱把现场看演出作为一种高层次文化熏陶的名片,可以说现场观演与电脑观演绝非同一次元的事,就好比电影院看3D、IMAX和苹果手机看奇艺、迅雷看看绝对的不在一个平面上。其实我是同情这样以为的人的。我认为,现场和非现场的区别在现代生活中意义不大,我们的生活早已被电子产品填充,去剧院看也好,电脑手机上看也罢,都是电子的演戏,只有大小之分,没有质的不同嘛,古人说的“五十步笑百步”,此其一。2012年我看了第一部IMAX《金陵十三钗》,第一部3D电影《复仇者联盟》(sorry,本是要看《泰坦尼克号》的慢了一步),2013年在上海音乐厅看了一场加拿大爵士女歌手的演唱会,2014年在苏州文化艺术中心看了杨丽萍编导的《云南印象》,又陪室友去东方艺术中心听了一场国人乐团演绎的久石让“天空之城”音乐会,林林总总,在我心里还不如那年盘门听到的一声评弹,网师园夏夜的水上笛《姑苏行》。在多媒体泛滥而竞相斗艳的年代,现场效果的追求会使人疲惫,打动人心者,莫过于朴实无华的那一缕情境,此其二。艺术的高下之分不光在于艺术作品本身,更在于品者的素养,对牛弹琴的故事我们都听过,何必附庸风雅地将艺术品快餐化,何不自己静下来打好审美的底子,那需要真正的挚爱之心,此其三。最后但是最重要的一点,静得下来,才是天道,才是庄子说的逍遥游,若须依赖外在的奢华才能体味艺术的美妙,而平时则无心无趣无意思,再好的风景也进得了脑子进不了心,无所依无所凭借而能驰骋艺术的海洋,方是大美。
在上海这个文化艺术最前沿的城市,每周我都走访各种各样的街巷观现代艺术家的作品展,从室内的精致文艺气的装潢到五花八门的艺术语言、艺术主题、艺术观念,见得多了,连“视觉震撼”一词都变得掉价了。从省市级到跨国到世界级的各种独奏、重奏、弦乐、交响、戏曲、芭蕾的演出,古典的回味或创新,现代或后现代的阐释与发挥,就像东方明珠的灯火一样每天都要在这个城市上演。多元不怠,必定是文化艺术长盛不衰的环境保障,同时,有独立性的艺术家和艺术品一定又是沉静而沉淀的,那些火热的激情就像生宣上的淡墨,是次要的点缀,被时间慢慢融化忘却,萃取而留下的是他们不老的筋骨。
梵高的向日葵,于绝望的燃烧背后是他永恒的沉默的筋骨。而我更欣然于那幅《杏花满枝》,这幅画曾是我高中诗集的封面,湛蓝色的背景上是纵横交错的线条,张艳,明净,热情,沉稳,当我看着它时,内心是多么妥帖而诗意。几年前,我终于望着它落下泪来,敏感到生命的高贵与美好。熙熙攘攘的世间,守住内心的一方净地,在里面孤独地耕种,如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将满满的、纯粹的情感赋予了唯一一只玫瑰。
试问精力有几许?向小王子致敬,同时,我放弃去看“不朽的梵高”。我向我自己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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