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医院，她不是来看表姐的。可能快有十年了，或者更久的时间她都没有见到燕儿窝了。燕儿窝是她朋友的小名儿，她有段时间很烦爸爸，上小学的那会儿同学们都聚一块儿拉呱玩儿，都爱问这么一个问题：“你小名儿叫什么？那你大名儿呢？”她总是憋得满脸通红跟人解释这个解释那个，生怕别人笑话她没有两个名儿。她叫欢欢，她出生的那天，爸爸才从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爸爸一进门她就哇哇地哭了。可能哭得爸爸六神无主了吧，这时候爸爸的目光就落在了妈妈的嫁妆“环球牌”收音机上，接着就这么没有准备地给她取了三个名字：“环环、环球、球球”。妈妈说“女孩能叫环球吗？这不是胡扯吗？以后跟个男孩子一样疯疯癫癫怎么办？能叫球球吗？以后胖得跟个球儿似的的怎么办？”她于是叫环环。 后来报户口的时候，戴眼镜的老爷爷说：“叫环环啊？倒还如叫欢欢呢。”她于是叫欢欢。小名儿叫欢欢，大名儿叫李欢欢，她常常这样告诉同学们。
欢欢今天见的燕儿窝是大名儿叫田燕的女孩儿。田燕小时候是在姥姥家长大的，田燕的姥姥，欢欢管她叫三奶奶。三奶奶的脸很长，手指头软软的，眼睛还老是看不清楚，每次到河沿儿边的滑溜石头上坐着凉快，总是把她脏兮兮的方格子手帕落在上面。欢欢最喜欢她落在那里，老太太也最喜欢落在那里，只要不刮风下雨她就会落在那里，欢欢就会捡起来给她送回去。这一落一送就成了习惯，三奶奶一听到欢欢的动静就喊“帕子呢”，欢欢一看到手帕就喊“三奶奶”。
田燕偷偷地说她姥姥吸烟，还把赶集买来的果子藏起来，去茅房儿大便的时候用烟盒纸儿擦腚。燕儿窝告诉欢欢的时候都是很严肃的，她愿意和欢欢分享这样的秘密，俩人有滋有味地说完姥姥的坏话还不忘拉勾，这是个神圣的仪式。三奶奶还是会喊“手绢”，欢欢还是会喊“三奶奶”，突然有一天三奶奶指着欢欢说了：“憨妮子”，欢欢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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