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曾见过涂先生了。
初识涂先生,是在我中考那年,他比我低上一届,却因偶然的机会,得多共事。涂先生高而瘦,面容很好,声音亦柔,与人说话时常低头,却也不是望向脚面的羞怯,而似落目于谈话人的脖颈双肩,我曾就此事问他,他只说是儿时即成的习惯,恐怕不易改了。
涂先生好文笔,当年学校里办的些低幼的刊物,我曾得幸挑选篇章。我当时低幼,涂先生却笔下成熟,我读了他的作文,虽觉得非心头所好,但万分欣赏。后来见面,觉得以他的面相和文风,是十分搭配的。初中时的孩子,交朋友极快,但毕竟有考试的压力,也只是在校园中相遇时,能打声招呼;放学时遇到,能一路交谈罢了。
高中我离乡求学,涂先生却留在的故乡小城。高一入学时候,偶尔会和涂先生打个电话,但也是三五分钟寒暄,便挂下了——大抵十五六岁的时候,人是最不重情的罢。高一结束,有一段很清闲的时间,如今记得的场面,也是在夜晚连廊中,和一些同学闲谈,可惜当时说话的是谁,却也记不清了。正是那几天里,我收到了涂先生的一封信,他让我将高一的讲义试卷给他复印一些,兼又说了些青春期常有的不安与理想。适逢无事,我便回了信,说假期会将印好的材料给他,又说了说高中生活的一些见闻,随意贴了邮票,回了过去。这便是一个信子了。
大约我当年的笔迹还尚且可观,行文也不甚恶人,因此涂先生又有回信——当然,已经是假期后的事情。从那时起,我们便每四五周得有信件,说的事情拉拉杂杂,有时,也有自说自话的嫌疑。特别是我,常将身旁的异事趣闻讲给他,至于他在故乡遇到的事情,我多少可以想象,因此对他讲的故事,反而趣味不大。他有时会说自己的烦闷担忧,我便在回信中稍稍开导,但此类事情是我不喜做的,更多还是劝他勤勉,至于我自己的忧虑,凡给他讲的,似也有对等的心态,原本是不指望有什么建议的。
高中过得极快,我高考后来了北京,中间和涂先生见过几面,他依然高而瘦,头发却不羁了起来,说话声音也大些,性情上略开朗了,说话也能与人对视。在京的第一年,我仍然偶尔去信,但他身处高三,是没时间回的。一年过去,他也考了北京的学校,却是在昌平,我平素极难见到,加之懒惰,入学时,也只去问候了一回。入学第一年,涂先生家中有变故,他一段时间里很是消沉,我便常常电话给他,尽力劝解,但毕竟家事,我也不好打探详细,他既不多说,我也只好想办法指给他取乐的法子。那时我们时会聊至深夜,我觉得颇为用心。大二上学期,我自出京闲转,回来的时候却在城里巧遇涂先生,当时他家中事情已大多解决,因此看起来也愉快很多,我们便找了店坐下喝些饮品,不由得相互感叹人生的无常与有常。
后来,不知怎的,我和涂先生的电话基本断了,我似乎觉得他的生活已然自成一体,和我的默契转而融化在了新的有温的生活之中了。而我自己的日子却已然凉爽,相互间有些隔离。在各种社交网站上,仍常能看到涂先生发的文艺范儿的东西,我有时评论一二,回复的也更多是三两表情了。
大四之前的假期,我心血来潮,又要给涂先生写封信,然而提笔的时候,忽然觉得无话可说,他现在在学校的诸多组织中风生水起,似乎也是要成为一代权贵了罢,而他间或谈论的种种事情,却与我的思维总有道不明白的不贴。因此,我在各种地方看到涂先生的名字时常喜,但喜也常停留在那一瞬间了。大四保研以后,几次想去昌平见涂先生,但因为我的懒惰与种种杂务,虽然是一个余小时的路,却终于没有成行。而几个月过去,一天,我忽然发现,涂先生已经注销他的人人和微博许久了——按他当年说的,大约是要闭关准备一系列“改变人生”的考试了罢。或者,他大约不会再启用这些账号了。有时我拿起手机,想要给涂先生发条信息,然而,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在为什么而喜为什么而忧呢?他又逢了什么人,遇了什么事呢?我一时想不到,便不敢发出了。否则,一句“最近忙什么”,总显出些奇异的不安。
但我冥冥中有预感,涂先生现在是充实而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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