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冰块

一

儿时的冰块，我们那里管它叫冰砖，就是那种袋装的汽水用冰柜冻住，和砖块一样硬，一毛钱一块。这种冰砖其实都是凉水加糖精和色素，没什么营养，不过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奢侈至极了，平日里是很难吃到的。最喜欢的吃法就是用牙咬个小口，然后慢慢嘬吸里面慢慢融化的甜甜的汁水，一般吃到一半颜色和甜味就没了，只剩下半包硬邦邦的冰疙瘩，不过即使是冰疙瘩也啃得起劲。像嚼冰糖一样，咯嘣咯嘣的，有时候还会冻的牙疼甚至脑袋疼，此时往往会缩着脖子，往外哈气，似乎这样就能稍微缓解一下。还有心急的时候，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砖就用嘴咬，直接把嘴唇甚至舌头粘在上面，场面相当滑稽。

我哥上学以后，娘去地里干活只需要带我自己就行了，这也让她省不少心。那年夏天，娘要去地里锄草，她怕天热我会中暑，就让我自己在家里玩。我偏偏要跟着一起去，娘最终还是执拗不过，也只好带上我了。由于担心天太热，她给我买了冰砖，让我到地里自己在边上慢慢吃。我知道娘从来也没舍得给自己吃，于是我就把冰块用毛巾盖上，放到树荫下，我想等娘干完活和我一起吃。

中间我有好几次让娘停下歇一歇，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嘴馋了。终于，娘停下了手里的活，我兴奋地打开毛巾，想把冰砖拿给娘，但是冰已经完全融化了，只剩下一包凉凉的水了，我顿时感到好沮丧。“都化成水了，娘。”我把冰水拿给娘。“化了也没事，你摸摸还是冰凉冰凉的呢。”娘接过来，在袋子上咬了一个小口，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吃冰的容易拉肚子。”娘把它递给我，“真甜，你喝吧。”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凉凉的，真的好甜。

二

有一年收麦子，我和哥哥跑到场院里，看着父母压麦子，挑麦秆，扬麦粒，一步一步地把一束束黄灿灿的麦穗变成一颗颗麦粒，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麦子的香味。那个时候当然希望天气越热越好，可以快点把麦子晒干，装到囤里，如果下起雨来，搞不好粮食发霉，一整年都要吃坏粮食了。记得有一年麦收时节连日阴雨，结果还没等到收割，麦粒在穗里就发芽了，也许是产生了麦芽糖，那一年蒸的馒头都是甜的，却并不好吃。大人们顶着骄阳抢收，抢晒，小孩子除了偶尔帮忙撑个口袋，其余时候帮不了什么忙，也只有站在边上看着的份了。

中午的时候，娘让我们回家等着，她一会回去做饭。也许觉得天太热，娘还给了我们每人两毛钱，让我们路上买冰棍吃。路上我们两个还在商量这两毛钱怎么花，我想买以前从没吃过的两毛钱一块的冰棍，哥劝我和他一样买两块冰砖，那样可以多吃点。但是到了买冰棍的阿姨那里，我看着包装五颜六色，颜色鲜艳的冰棍就犹豫了，最终我还是买了冰棍。其实我后来很后悔，冰棍一只要两毛钱，而分量却不如冰砖的一半，而且味道似乎也并不比冰砖好。

三

我到了上学的年纪，不知道上学之后会发生什么，要面对那么多陌生人，我甚至感到有些恐惧。娘自己没什么文化，但是从小她就告诉我们以后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就可以不用像父辈那样天天和泥土打交道，辛苦地讨生活了。虽然自己还小，但是我记得娘说的这些话，所以对上学我的内心即使有些胆怯，却还是充满期待。那天下午，娘领着我去村小学参加入学考试，也就是从一数到一百，如果能数下来，就可以报名入学了。

路上我还在心里默默地背着那一百个数字，我胸有成竹，绝对不会给娘丢人。路上碰到一个村里的阿姨，她只是简单问了一下是不是要上学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我突然哭了起来，然后就要回家，娘使劲才把我拽住。看到我哭，旁边的人都笑了，我就哭的更带劲了，无论娘怎么劝我我都不听。以至于后来娘给我买了一块冰砖，我也不听，抓起来就狠狠地摔在地上，冰块的包装塑料都被我摔的撕裂开来。不过后来，我回家把冰砖吃完了还是乖乖地去上学了，记得当时教室里好多小朋友都哭做一团，我虽然也很难受但是没有再哭了。

后来，有人从冰砖里吃出了蝌蚪，这事传开之后，就基本再也没吃过冰砖了。

2019年12月 于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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