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

作者: 书叉脸困觉猪2 | 来源:发表于2020-03-13 14:58 被阅读0次
    四弟畅游千岛湖

    惊蛰后的第六天,小区门口的卡口、帐篷和铁栅栏都拆了,我约四弟来家里吃饭。

    古语有云:“瘟疫始于大雪,生于小寒,弱于雨水,衰于惊蛰”,一连二十几天没有新增病例,眼看着新冠疫情大势已去,彷徨无措的日子即将过去,人们心头就觉得缓过来了。

    生活就像窗台上的那一株海棠,一路看下去,总会有惊喜。

    四弟进门的时候,气色有些虚。在语音通话里,可以想象他睡眼惺忪的样子,以为他不会来。他却说,等下过来吃口饭吧,好久不见。

    四弟是那个可以穿过整个镇子赶来陪我喝酒的男人。即使是阴雨湿冷的冬夜,他也会撑把伞,一路过街蹚水,从西走到东。陪兄弟喝酒,是他喜欢和快乐的事情。

    人到中年,高兴的事情本来就不多。

    那一夜,我们在临街的小饭馆说说笑笑,聊得挺开。我还特意表扬了他,说他退下来了,作风还在,学科上多做一点,是好事。他喝得高兴,我也在微醺中,我们一路扶着走回去。

    夜色渐凉,连空气里,也弥漫着情深意重的味道。

    拐进小区,四弟对着夜空高歌了几句,没人理会,他只是对着夜空喊,听众只有我一个。小区的住户大抵对他印象深刻,他也不是头一回这样子。

    “好了,我自己走。”楼梯口,他突然放开我的手,点了支烟,“好了,谢谢了,我自己上去。”他自己上楼了。我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听见楼上开门的声音。

    我知道,他的心是清醒的。

    不喝酒的人可能没有体会:有时候,喝得有点兴奋,脚也不那么稳,心还是清醒的。

    记得有一次,四弟说起,在老家陪老丈人喝酒,喝着喝着,扯着扯着,两人“兄弟长兄弟短”了。老丈人举着酒杯说,“今天高兴,等下喝好了,留下来,咱俩睡一床。”你听听,老头是不是喝高了。

    你再听听四弟是怎么回答的,“我不和你睡,我要回去跟你女儿睡的。”他还挺幽默,也许酒也不少了,但心仍是清醒的。

    上菜了,青菜心,西芹腰果,腌肉春笋,酸菜鱼,一大桌子的菜。

    “稍微倒一点,”他主动跟我说,“酒还是要陪你喝一口的。”一个多月未见,都挺想念。喝酒,就是一种表达,喝多喝少无所谓。四弟喜欢抽烟,我去卧室里拿了两包给他。他就在饭厅里抽起来。

    在我这里,他是不用客气的。

    我喜欢四弟这个人。

    我和四弟的交往时间不算长。集团成立后,我在玉泉结识了他。那时候,他是教务主任,我是团总支书记。他忙,我空。放学后,常约在一起吃饭。他做教务工作熟门熟路,认真细致,课也上得不错,人又好,我服他,觉得他是个值得深交的兄弟。

    吃饭也没什么讲究,找个地就行。车站小饭店,屁大的地方,门口放张桌子,几条板凳,烧个鱼头豆腐,加一只冬笋腌菜,汤和着饭,四五个人,中午一餐就过去了。

    赶上几个没有晚自习,照例是要一起喝点小酒的。店门口小桌子一摆,旁边烧烤店撸几个串,就可以喝起来。有时候,喝着喝着,再呼个一两个,人多起来,高兴了,他会去买几包好烟,在座的一人一包。

    他就这个脾气,拦也拦不住,够义气的兄弟。

    很多时候,人与人接触多了,彼此就会有体验,比如性格合不合,在一起是否开心、默契等。在吃吃喝喝中,彼此了解,但未必就只是“酒肉朋友”。不接触,或者不深交,做不到“兄弟”“闺蜜”级别的。

    那时我们三十出头,有的是旺盛精力,K歌也是常态。尽管我们的嗓子并不好,但我们ROCK,喜欢BEYONG、迪克牛仔、孙楠、汪峰等吼起来带劲的歌曲,而且惺惺相惜,你唱一句我一吼是常有的事,保留曲目还不少呢。

    我们还嬉皮地创作了洗澡舞,装腔作势地做着动作,不那么齐整也无妨。有时候赤膊上阵嗨,开心得不得了。日子也就这样如水般流淌着,感情也与日俱增。

    四弟最仗义,总是抢着买单。

    请人家里吃饭,他还挺隆重。一份文言邀请函《闻酒令》惊艳众人。


    日观天象,诸事皆宜。故今申末酉初之时,舍下略备薄酒,邀诸君共饮。吾观夫饮酒之风,无不畅怀者。左持樽,右捧腹,杯樽之声不绝于耳,以卸周日之疲甲。谈古论今,偶有相辩者,不悦己,一笑泯之。此乃吾等胸襟,吾辈相交之基也!

    若思趋避者,吾绝不挽之。岁趋中年皆有诸事,不堪其负,避之亦可谅也。然孰轻孰重,君宜思之酌之,而非枉立于朗朗乾坤间,日后以何立于庙堂之上!

    闻户枢之声为乐,唯吾今之所愿也!


    义气、才气昭然若揭。若非其科学之实,乃语文之师授之?

    他随性,直白,无心机,内心刚硬,有一股正气。什么事情,做的多点不要紧,就不喜欢听“怂”话。他对自己的性格很了解,后来他就自动“退”下来了。

    在我的印象中,父母这一代人的日常生活都是被意义充塞、撑开的,也许对四弟而言,放下了,简单了,更自由了。挥霍一些时间,做一些与专业无关的事,也是很有意思的。

    怎么劝都不行,我劝也不行。尊重他的选择成为我唯一的选择。

    而一旦有需要,叫声“师傅”,他还是会乐呵呵地过来帮忙,他有一副热心肠。

    “退”下来了,也好。我担心的是他的生活,年纪还轻,退休尚早,太空了,又不喜欢运动,做点什么好呢?人总有个爱好不是。

    其实我一直担心,却没什么好的建议,也只有陪着他喝点小酒罢了。

    但四弟是有福气的。家里有个会赚钱懂得疼他的女人。有时候,早餐、夜宵都是捧到床头上吃的。两人之间,是一个汤勺两个人舀着吃的关系。家里事,和我一样,基本上牵手不动。一个男人,这样的待遇,还有什么话好讲呢。

    四弟自有他的好。

    六月末的一天,他和女人去接儿子回家,自己一时疏忽,出了车祸,导致坐副驾驶室的女人腰部严重骨折,在杭州住院两个多月,后来又转至桐庐中医院康复治疗,他一直陪护着。一日三餐,导尿,康复辅助,他做着一个男人该做的事,不再是那个牵手不动的人了。这时候,他倒是找到了一个真实的自己和很好的状态。

    我去杭州医院探望的时候,他很淡定,看得也开,对女人的治疗与恢复很有信心。配药,推车做检查,做着各种事。空下来,去外面抽支烟,想些事。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是孤独的。在朴拙清静里安坐的人,一定是有格局的人。

    我去桐庐中医院看望的时候,他在躺椅上侧着身睡着了。一连几个月的陪护,他显然很疲惫。但精神状态还不错,一点也不浮躁。我觉得,所谓的浮躁,都是因为内心没有沉淀。四弟导完尿、扶着女人靠在床上说话的时候,他会体验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岁月静好”。

    好在女人康复治疗得不错,现在已经能够自行走动了。我想经过这一劫,四弟一定有遍地无声无息的绵长情感,譬如缄默,克制与内敛。因为我非常了解,他还是个宽厚仁爱的父亲。

    四弟靠着我左侧坐着,我注意到,他的两鬓渐白,话也多了起来。先前我给他小半杯,后来他自己又去倒了一小杯,今天四弟是高兴的。喝完,他要去陪女人走一会儿路。每天,他都会陪着女人,走一会儿路。

    天气渐渐暖了,外面的空气也好,春暖花开,适宜人出来活动了。四弟和女人,也会常出来走走,江边,广场,公园,绿道,那么般配的一对,一定是快活与生动的。

    四弟,有空随时约。

    与作者共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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