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湾,还是离我很近。大了又小了,小了又大了,看着老天的脸色。
小时候,只要家里能搬得动的瓶瓶罐罐,我都要拿去湾里清洗,一趟一趟从不厌烦。
走在湾的路上,我在别人眼里是个爱干净,极漂亮的小女孩。我还可以看到当兵的大男孩。我打心里喜欢他们,他们带着外面世界的风采,我身上没有。
一次,我带着弟弟在湾内弯着腰清洗脏的陶瓷罐,湾开玩笑似的把幼小的弟弟滑在里面。当时,我不知哪里来得机灵,一下子把他从水中拽了出来。那些发生的事仿佛就在昨天,我还没从那恐惧中缓过神来,我们还站在水中发晕。湾却像一面镜子那么平静。这种平静还发生了一次:一年麦收,所有的大人都忙乎着场院的事,一个孩子在湾内玩的不小心,在水里挣扎起来。那年弟弟刚好十六岁,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当他双手托着那个比他小的孩子,站在湾的浅水处,从容自若的走向岸边时,湾又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我们在水中洗头,搓洗身子,扑腾着水花。那是一个无比硕大的天然水盆,不必拘束,不必在乎母亲千叮万嘱让我们少用着水。因为那些水是压在父亲身上的重量。村西的那口井,包括村里的其他人扁担不知压弯了多少条。
有好多的蜻蜓在它的上面飞舞。它们的翅膀忽闪着阳光的色彩和铙钹的声响。它们俯下身子这处那处点着水,是那么的轻盈,一刻不闲着。湾内有一种我们管着叫它“biandan”(至今我也不知道它具体的署名,至于为什么给它这个称呼,我也不得而知。)的水上生物,它们的身体像飘浮的船,触角和四肢像船桨,这艘船就这么划着桨,优美的在水面自在地游弋。特别是在天气晴好的时候,湾像一块铺开的乳白色绣花布,这种小生灵又是那么自然的一个个妥帖的像绣在上面,拨动的水纹都是那么活灵活现。我们一般不动用它,也没有想攫取它的心思,这小东西游弋的极快,极敏捷。
湾仿佛还结着厚厚的冰。逝去多年的母亲仿佛来了,她还围着那条蓝色的围巾,还是拿着镢头一下一下,撬开厚厚的冰层…溅出的冰屑毫不留情的赖在她的身上,母亲单薄的身体又附上了一层寒冷。湾出现了一个清澈的大眼,母亲还用身体的体温,还用裸露的手,把一家老老少少该洗的衣服,一件件放进湾里,一件件又从湾里捞出来,清洗得干干净净。不大会儿,本来柔和的衣服却变成了僵硬的了。母亲不时的用嘴哈着手,那些哈出来的气仿佛也要冻结在她手上似的。寒冷并没有把一个女性的仁爱吞噬,她比冰层还要坚硬!
故乡的村庄不大,不及百户。至今那个湾还存在。不管它的样子怎么变化,它在我心中的灵魂还是那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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