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做药材生意的店里来了患者，总不能跟隔壁诊所那般扔出去吧，这么多人瞅着呢，但是小县城的药店没有坐诊郎中啊，谁给瞧一瞧呢？
刘管事看了看地上的病人，又看了看门外面退避三舍但是仍旧不肯离开的一干人等，转身去了后院。
后院，方晏正围着围裙，用一根粗绳把自己袖子扎起来，奋力的挥舞着铲子，一个简易的炉子上面坐着一口大锅，锅内焦黄的麦麸中夹杂着无数的白芍，在锅内一同散发焦香，旁边地上还有一竹萝炒好的白术，方晏正干的热火朝天，全然没有注意刘管事到了他身后。
刘管事拍了拍方晏，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方晏吓的一机灵，还未开口，就被刘管事拉着去了柜台，指着外面倒在地上的病人说“方晏，柜里那么多伙计，论医术水平当属的上你，你看现在情况，救人一命也重要，救一下药店的场面也重要，不管你所学到了何种水平，你就去看一看，当然最好能救活……”
说话的时候，刘管事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在地上躺着那人。
方晏目光也聚焦在那人身上，他把当年所学在脑中过了一遍，依旧不知这人到底得了什么疾病，加上自己虽通医理但不会诊脉，平时吹嘘一下还行，此时看着外面的患者，他居然想到了方鸿济，是了，如果自己师傅在，这人应该救得过来。
但是这时候，他的师傅方鸿济，大约还在江北城吧。
最终方晏没有想出所以然，不知道该如何处方，就那么看着那人慢慢的进气少出气多，有一口血涌上来时候把自己呛死了。
方晏呆呆站在那里，那人脸上的血渍在他脑中无限扩大，扩大……他眼中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剩下那一团血渍格外清晰，他是怎么回的房间他不记得了，那人怎么被抬出药店他也不记得了，门外众人如何惊恐的四散奔逃他同样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一团殷红，还有那人的眼神——他其实想活下去的。
两天后方晏才回过神来，他走出了自己房门，发现短短两天时间，外面变得兵荒马乱。
药店已经关门歇业，店里有伙计传染了瘟疫，都被关在一个房间呻吟着等死，没人敢去送饭送水，房间传出咳嗽声，呻吟声，呕吐声，更多的还是求救声，他不忍继续看下去，推开院子侧门走到街上。
原本白天总是熙熙攘攘的街上如今空无一人，只有发丧的纸钱随风在大街上打转，每路过一户人家的院子，几乎都能听见里面悲跄的哭声和哀嚎声，短短几日，整个小县城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
方晏抬头看了看太阳，春天阳光真好，撒在他身上，他没有感觉暖意，反而心底一直在泛着凉意，他从小拜师方鸿济门下，跟着方鸿济出诊看病，从小耳濡目染间，其实早已经把救死扶伤当做了人生的目的，他看到病人康复时候会替他们欣慰开心，看到无力回天的病人时候也会难过。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太感性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那不是感性，那是一个医生应有的性格——悲天悯人。
他如同忽然想通了什么一般，转身向远方跑去，纵使步伐有些踉跄也不在意，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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