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

邻居的门口有一棵老槐树，树很大，一根树枝垂到我家的窗前。阳光将其斑驳的影子投在早已模糊不清的玻璃上，又在掉了漆的书桌上留下一团混沌。我坐在书桌前，听着知了聒噪，等待暮色降临。那个时候，风会起来，晚霞会铺开，面馆里会只有老板娘一个人。那就是我去吃面的时候。

夏天的下午是漫长的。闷热潮湿的空气令我绝望，把我变成一条被捞上岸的鱼。我不仅不能愉快地呼吸，还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我会被装在篮子里，拿集市去卖；被扔到砧板上，被抽筋扒皮，开膛破肚。可我不怕，非但不怕，还勃起了。因为杀了我的人是面馆的老板娘，她把我炖成汤，一点一点用舌头把我装进嘴里，像喝水的猫。我的命运在她的手里。我的身体在她的嘴里，这个想法让我兴奋。她手里拿着的不再是屠刀，而是充满情欲的皮鞭；放在我眼睛上的不再是香菜，而是刚刚脱下的蕾丝内裤。这是一天中最愉悦的时间。

天边最后一抹红晕即将消失，热浪消弭，清凉的生机涟漪一般层层扩散。我推开门，爬上谷堆，眺望小路尽头的温柔灯火。她坐在靠门的桌子上，出神地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黯淡，融入夏季的夜色中。最后一个食客也去得远了，厨房的炉火渐渐没了形状——是时候去吃面了。

从我家到面馆一共六百二十八步，两年里我去了九十九次，踩出了六百一十八个脚印。这是第一百次，这一次我想变个花样，拐到池塘边摘了个莲蓬。所以我到面馆的时间比以往晚了四分钟，而且看起来神色匆匆。可她并没有察觉到异样，接过我掏出的皱巴巴的纸币，又生起火来。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沐浴着夏夜的清风，心中的幸福如烟花绽放。这是我们村最美的老板娘，这堆炉火，她只为我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