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
如果這世間有一種鳥,可以瞬間從南到北,它眼中的冬日景象一定有趣並與眾不同。南方,陽光溫暖、柔和而不熾烈,青草青,紅葉紅,蒹葭泛黃,色彩斑斕,層層疊疊,百轉千回,這是秋日最後的低吟淺唱,餘音繚繞,要為冬日平添婉轉的詩意。北方,天空晴藍、深邃而又高遠,白雪白,地蒼黃,寒風淩冽,天地寥廓,遠山巍巍,臘梅幽幽,這是冬日最美的寫意留白。由南至北,色彩從繁至簡、生命由放至藏,四季歸一,暗含時序哲理,孕育新春希望。
在冬日,溫一壺酒、捧一卷書、做一個夢,神遊六合八荒,無疑是最愜意的事。而你,就是爸爸在冬日最為甜蜜和溫婉的夢。
之所以給你描述冬日的美好,是因為今年給你講的都是童話故事,爸爸今年也想和你聊聊這個話題,當然,是寫給未來的你。故事中,冬日、古堡,王子、公主,好人、壞人,往往構成所有童話故事的基本敘事框架,故事的最終結局基本都是美好的,你也非常喜歡聽我講這類故事。
有一天,當你重新自己閱讀這些故事、當你開始經歷人世的浮沉,感受和解讀也許會有不同。童話故事無一例外,都披著美好的糖衣,可蒼涼才是其唯一的底色,隱藏著成人世界的殘酷法則。《灰姑娘》也好,《風雪婆婆》也罷,裡面的壞人真的壞嗎?其實並不完全,起碼壞得還有底線,現實中的壞人是沒理由的、沒底線的、天生的壞。很多故事,其實並不能刨根究底,否則就是沉甸甸的殘酷現實。正如醜小鴨變成白天鵝,不是因為各種磨礪,也不是因為破繭重生,僅僅只因為她就是天鵝,其他的小鴨,無論如何努力,也只可能是小鴨,很多時候,命運在出生時就已註定。成人世界的吊詭之處在于,壞人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好人吃盡苦頭,只能祈求奇跡眷顧。所以禍害遺千年。
那麼,我們該如何看待這個真實的世界?我們該如何選擇相應的處事方式?爸爸沒法告訴你明確的答案,因為每個人的成長不一樣、經歷不一樣、環境不一樣,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答案。還是再給你講個故事吧。曾經有位盲人,從小失明,但他天性樂觀、自強不息,把自己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有一天,記者去採訪他,問題很有意思。
第一個問題是:「如果你有三天的時間可以看看這個世界,你會看什麼?」
「我會三天三夜不睡覺,記下周圍所有的景致和顏色。」
第二個問題是:「如果你有一天的時間可以看看這個世界,你會看什麼?」
「我會一天一夜不睡覺,記下周圍的人、周圍的事。」
第三個問題是:「如果你只有一眼的機會,可以看看這個世界,你會看什麼?」
「如果只能看一眼,我會照鏡子,仔細看看自己、記住自己的模樣。」
爸爸在讀這個故事時,一邊為記者的咄咄逼人、不近人情而懊惱;一邊又為回答者的心平氣和、發人思考而感動。什麼才是自己最重要的依傍?只能是我們自己;什麼才是我們自己最清晰的指引?只能是我們內心的呼喚。無論面對多麼不堪的現實,守住自己的本心,不疾不徐,雲卷雲舒,希望也許就在遠方、美好終歸會降臨。
窗外,陽光燦爛,風光正好。人生的不確定性才是最令人著迷的地方,懷揣希望、享受未知,才是人生的正確打開方式,沒人能夠代替你自己。
接下來,讓我們截取去年的一些動人片段,讓我們一起重溫童年的舊夢,而你,是爸爸最美的夢、是爸爸內心深處的那片柔軟和溫柔。
去年12月11日,你生日,按照慣例,媽媽約了攝影師拍攝全家福。輪到拍你時,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一點也不怯場。攝影師說「抬頭」,你就把下巴揚起來;攝影師說「笑一笑」,你就把眼睛眯成一條縫;攝影師說「張張嘴」,你就把最張得大大的;攝影師說「頭稍微正一些」,你就把頭全歪著。整個拍攝都無比歡樂,我們都笑個不停。
鬼马表情 我还跳不起来今年我們是在臺灣過的新年。我們去了花蓮、台東,之後返回臺北過除夕。我印象最深的有兩件事。我們在花蓮時,住的是民宿,包了房東弟弟的車載我們外出景點去遊玩。在路途上時,你一定要爸爸抱著你,然後要求看我手機中你過生日那天唱歌、切蛋糕的視頻,一遍一遍地看,也不嫌煩,邊看邊跟著唱:「Happy 生日 to you」,一聽見你唱生日歌,本來安靜的車內,突然就會歡聲笑語,旅途的疲勞也一掃而空。我們返回臺北過除夕,媽媽約了司機載我們去九份遊覽。也許是因為九份盤山路較多的原因,那天你的狀態不好,整個人都蔫蔫的,一路就趴在我懷裡睡覺。快到九份時,你突然嘔吐了,因為爸爸抱著你,所以基本上全吐在我身上。那天出門急,也沒帶換洗衣物,簡單擦拭後,我們也到了九份,爸爸就去衛生間把T恤洗了,繼續穿在身上。風吹過時,還是挺冷的,路人都用疑惑的眼光看著爸爸;路過一個小店時,選了一件用當地高山棉做的文化衫,上面的圖案就是九份,爸爸很喜歡,回來之後也常常穿。因為你不舒服,後來媽媽、姐姐她們去放孔明燈許願,你也沒去,我倆就在車裡等她們,你又一直要看生日視頻……
雾蒙蒙的九份 伯朗大道3月17日,週末。媽媽送姐姐上課,爸爸就帶你到萬象城玩。那天,爸爸帶你吃了你人生中的第一次霜淇淋。現在想想,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笑容。你拿著小勺,挖了一大塊,急不可耐地放到嘴裡,忽然,你全身都晃了一下,小腦袋搖了兩下,趕緊張嘴吐了出來,說:「爸爸,好涼的。」爸爸就讓你小口小口地吃,不過,那天你並沒有全部吃完;然後爸爸就滿臉嚴肅地和你商量:「多拉,回家不能告訴媽媽,記住了嗎?」你點頭答應了,等中午回家,一開門,你就跟媽媽說:「媽媽,我今天吃霜淇淋了,真好吃!」完全不記得我們的約定。那天上午,爸爸還帶你去逛了商場,因為你很多衣服都是姐姐穿過的,爸爸想給你買些新的,讓我意外的是,每買一樣東西,你都要選兩件,然後抬頭告訴我:「這是給姐姐的。」後來,我和媽媽都發現,你這方面比姐姐強挺多,知道照顧姐姐的感受。
3月最後一周,爸爸媽媽休假帶姐姐和你回雲南老家。這是你第一次回去,因為出發前,姐姐就一直跟你說老家的米線特別好吃,你一路上都在碎碎念。到了畢節之後,我們還要坐兩個小時的車。當時正是老家一年中最美的時節,漫山遍野都開滿了各種各樣的花,有雪白的梨花、粉紅的櫻花、火紅的桃花,姹紫嫣紅,隨意地栽種在山坡上、院子中,有移步換景的感覺。春風中,陽光下,空氣中氤氳著醉人的馨香,讓人心曠神怡。回家之後,每天還是帶你們去吃米線,看著你們津津有味的樣子,爸爸很滿足。
回老家之後的第二天,我們一起去給奶奶掃墓,奶奶已經離開二十二年了。我和媽媽給奶奶磕頭後,姐姐也磕了,你也一定要學著我們的樣子磕,起身說膝蓋很疼、地很硬。你問我,「爸爸,奶奶不在了嗎?她能看見我嗎?」爸爸忍著淚告訴你,「一定能的,奶奶今天一定很開心。」從山上回家,路上看見農戶的房屋與墳墓和諧共存,炊煙四起,在陽光下,間或有一兩聲犬吠雞鳴,爸爸就想,人生都是一體兩面的,陰與陽、死與生就這麼鮮活地輪回,你和姐姐也是奶奶在世間血脈的延續,往事不可追,最重要的是珍惜當下。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8月。在爸爸的強烈要求下,媽媽給你買了一副墨鏡,你特別喜歡。週末那天叔叔過生日,我們一家出去吃飯,你一定要戴,被我們阻攔了,並讓你自己放好。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你的眼鏡了,那段時間,你經常在每間屋子裡翻來翻去,始終沒找到。過了一周,我們要外出遊玩,姐姐故意說:「陽光太強烈了,我要戴眼鏡。」你聽到了,滿臉的不樂意:「我也要戴,我的墨鏡掉了,媽媽抱我。」姐姐進屋找自己的墨鏡,驚喜地跑出來:「找到妹妹的眼鏡了!」然後姐姐發現自己的眼鏡反而不見了,劇情自然反轉,我和媽媽都笑噴了。後來,你還是把你的眼鏡放到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們幫你找了很久,也沒發現。
國慶期間,爸爸媽媽還有姥姥帶著你們姐妹倆去澳門玩。你這時已經非常喜歡拍照了,而且要自己一個人拍,不要其他人入鏡。常常就是突然停下來,轉身告訴我:「爸爸給我拍照!」拍完之後,還要美滋滋地翻看一下。中午我們去吃葡國菜,餐館的老闆特別喜歡可愛的你,時不時逗你說話。吃完飯,爸爸推著你的嬰兒車,和姐姐一起往前走,媽媽和姥姥在後面。那天的氣溫很高,走了大概十五分鐘,爸爸對姐姐說:「我們還是推著妹妹吧,媽媽抱著她太累了!」我回頭一看,媽媽和姥姥離我們大概有50米的距離,但你不在!爸爸很緊張,大聲問:「多拉呢?多拉在哪裡?」媽媽說:「多拉不是你推著的嗎?」爸爸一下很緊張,對姐姐說:「你待在這裡等媽媽,我去找妹妹!」然後就是原路返回、一路飛奔,心裡在不停地祈禱:千萬不要出事、千萬不要出事……到了餐館門前,看見你站在路旁,無助地四處張望,但並沒有哭;爸爸一下子蹲下身抱住你,「對不起!對不起!」你看了我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你去哪裡了?媽媽和姥姥生我氣了嗎?怎麼都不等我?」說完就用小手拍打我的臉,終於哭出聲來。爸爸心裡很懊悔,緊緊抱住你,說,「我們都沒生你的氣,多拉這麼乖,這麼懂事,都知道在原地站著等爸爸。」爸爸怕媽媽她們著急,抱著你就回去找媽媽她們,但是卻和也來找你的媽媽錯開了;找到姥姥她們,媽媽的電話就過來了:「沒找到多拉,餐館老闆在幫忙報警!」我趕緊告訴媽媽已經找到你了。那天爸爸去找你時,還把腳崴了。
孤单的背影之後一段時間,媽媽總會逗你,「多拉,爸爸在澳門差點把你弄丟了,你生氣嗎?」「爸爸沒弄丟多拉,多拉找不到爸爸媽媽,就要在原地等你們來找。」我和媽媽既欣慰又慚愧,幸好是虛驚一場,也是對我們的警示。
姐姐過生日那天,你特別期待地問我,「今天是多拉生日嗎?」我說不是。「不是呀」,你有一些遺憾,突然就對著爸爸唱了起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用的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國》的音調,奶聲奶氣的。我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就停下來不唱了,一本正經地對我說,「嚇死寶寶了!」國慶那段時間,因為大慶的影響,有了過年的氛圍,你很開心,經常唱《我和我的祖國》,雖然總不在調上,但你特別喜歡。
有時,你也有些小心思了。10月26日,姐姐參加活動,你因為年齡太小不能參加,就開始生爸爸的氣了。爸爸怎麼都哄不好你,只能答應買糖給你吃,你吃著糖,終於開心起來了。本來你說要給姐姐留一些,但你沒忍住,蹲在地上、躲在椅背後偷偷吃了,還不讓我靠近、也不允許我偷看。吃完糖,你站起身、推開椅背,得意洋洋地對我說:「吃完了,誰讓姐姐不帶我一起的!」
造型中對了,有一件事情媽媽一定要我告訴你。11月30日,帶你和姐姐看《冰雪奇緣2》,看完後出來,你一定要拿著星巴克的小紙袋,學媽媽的樣子挎在手腕上,再把手插進兜裡、衛衣的帽子也戴上了,一個人晃晃悠悠的走。姐姐拉著爸爸的手,媽媽逗姐姐:「方梓馨,放開我老公!」。姐姐就放開我的手,轉過身雙手叉腰、做鬼臉,做完後又繼續牽著爸爸的手,過了一會兒,媽媽又說了同樣的話,姐姐又做了同樣的表達。結果,你從邊上串出來,把揣著的小手放出來、拉住我的手:「這是我老公!」特別的得意和驕傲,我們三人都笑個不停,你不明白,看見我們笑得厲害,就陪著一起笑,然後我們就更停不下來。
两手插兜 这是我老公窗外,明月掛在天際。北方已初雪,南方猶暖陽。北方的零下幾度與南方的幾度,相隔千里,卻又和諧統一。你就是爸爸在冬日最美的夢,在這如夢似幻的人間點亮一抹最靚麗的煙火。
今年,爸爸在讀一些舊書,其中一句是「詩之境闊,詞之言長」,猶得我心。給姐姐的信,爸爸更在意標題的工整、對仗;給你的信,爸爸就會恣意一些,剛好也呼應你倆不同的性格,無論如何,愛你倆的心都一樣。
我的头发是真的哦還有好多的話沒說,就放到明年再和你聊罷。馬上三歲了,一如既往地希望你開心,爸爸承諾,會陪你一起玩過童年。因為生命,本來就是一場起點終點固定,可以正確浪費的旅程;也謝謝你讓爸爸重溫童年舊夢和那些美好的回憶。
三岁快乐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十一日於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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