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时,我的堂哥得罪了我。
在那之前,我挺喜欢堂哥的。那年代的男人,年老的剃光头,年轻的留一厘米的小平头,而我的堂哥却留着寸余的“长”头发,三七分,酷酷的,帅帅的,一八零的身材,给人以足够的自豪感和安全感。
一逮着机会,我总会爬上堂哥背后的高凳子,用自己的小皮筋给堂哥扎“小啾啾”。两只小手儿忙碌地拾掇着,给堂哥扎一个又一个的“朝天冲”,在给他“梳妆打扮”时,还不忘给他的前额留一排整齐的留海。我不知道堂哥当下的心情,反正我是开心得不得了。
“没礼貌,下来!怎么又在玩哥哥的头发!”玩得正嗨,冷不防被妈妈发现,板着面孔将我从凳子上“唬”下来。
“没事!没事!”见婶子斥责小堂妹,堂哥笑脸解围。
即使挨了妈妈的训,以后逮着机会,我照玩堂哥的“长”头发不误。在我眼里,堂哥寸余长的头发就是我的乐园!
被我如此喜欢的堂哥,却因为一簸箕被掀翻的胡豆给离间了。
那天,我和生产队的细妹采了一堆的野花编花环,一旁的胡豆簸箕被鸡飞翻,撒落一地。堂哥走来,瞪着“牛”眼,非说那胡豆是我和细妹给碰翻的!
简直比窦娥还冤!我和细妹的两张小嘴怎么也辩不过堂哥的一张大嘴,一顶帽子被他强行扣头:“不要狡辩!就是你俩打翻的胡豆!这里除了你们再无他人!”
花环也没心思编了,兴意盎然的俩姑娘撅着小嘴不欢而散。
从此,对堂哥怨恨的种子埋在了我的心头,每当遇见,我连哥都不叫了,装没看见。
“没礼貌,为啥不叫哥呢!”上学路上碰见堂哥,我一声不吭,被妈妈斥责。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见人要打招呼!”厨房外是通往院子的必经之路,碰见堂哥过路时,我仍当他是空气,又招来妈妈的责备。
……
堂哥是公社的工作人员,人前人后能说会道,在乡里也是难得的体面人。在妈妈眼里,她的二女儿越来越没礼貌了,碰上哥连个招呼都不打!
“不叫他哥!就不叫他哥!谁叫他瞪着一对“牛”眼冤枉我!”嘴上不敢顶嘴,心里却是反驳了无数遍!
就这样两不相认地过了一年,转眼到了哥哥娶嫂子的日子。院子的地坝上热热闹闹地摆满了酒席。
“快去坐席!这是第二轮了,吃了好收拾!”妈妈催促。
“我不去,我在家热冷饭吃。”小孩子热衷的吃大席,我却一反常态地拒绝。
妈妈瞪我两眼,忙去了。我却有一种胜利的快乐感:叫你冤枉我,就不吃你家的饭!
对堂哥不理不睬的日子,在妈妈的斥责中又过了一年。
“今晚公社坝子放电影,你们想看的早点去占位置!”十一岁那年,某天傍晚,堂哥宣布了重磅的消息。
“妈妈去看电影吧!”我扭上了妈妈。
“不去!一天累死了,哪有闲情看电影!”妈妈想都没想地拒绝。
那年代,露天电影好几个月才轮上一回,我是真的想去啊,可妈妈不为所动。对露天电影的渴望,大家都是迫切的,人也特别多。像我这样的“小鬼”,站人家的前面人家不允,站人家的后面尽看一些人头人背人屁股,还有一浪高过一浪的拥挤,排山倒海般,看啥电影呢,简直是挤“油渣”!因为有过被挤到看不上电影而白走一趟的经历,从心里,我希望妈妈能去。
“要不,你跟哥哥去吧!”望着渴望的小眼神儿,妈妈借此机会修复我对堂哥的小裂痕。
“想去等会儿就跟我走,不用搬凳,我办公室有!”堂哥主动搭话。
“我要去!”硬气地跟堂哥划清界线两年,我的小性子被一场露天电影给碾压,给死死地碾压……
晚饭后,高大的身影后紧跟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小丫头。两个人静静地朝前走。
来到公社的地坝上,堂哥拿出凳子给我占了正中间的“好地儿”。那晚的电影,是关于雷达兵的战斗片,地势好又有凳子坐,外围的人海被挤得倒了一潮又一潮,我坐中间安安稳稳,幸福地看完了全程的电影。
回家的路上,那个对堂哥沉默了两年的话唠小丫头又回来了。叽叽喳喳,一路上哥哥前哥哥后地问个没完。对堂哥使了两年的小性子,也彻底地土崩瓦解!
从此,我又变回了那个嘴巴甜、肯叫人的小堂妹,只是再不好意思去玩堂哥的“长”头发。
岁月一天天流逝,我终是长大成家。
这些年,下岗的我在建材打工,虽然做的后勤,依然被合同打款物流对账签单累得跟狗一般。一场又一场的活动圆满落地之后,是全公司关门外出旅行几天的疯狂。
“玩不尽的格,造不尽的孽”是我们这群人的真实写照。在建材,我们享受了前所未有的福,也遭过了前所未有的罪。那些曾经晒在朋友圈的旅行照片,被退休的堂哥细心地保存下来,制成一个个精美的音乐相册,再回传给我。
想着早逝的爸妈,打开堂哥制作的电子相册,泪水会不自觉地流下来!
照片一页一页地自动往下翻,优美的单曲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即使我活成了四十几岁的年龄,但在堂哥的眼里,我依然是那个一逮着机会,就去“拾掇”他那寸余“长”发的小姑娘……
小性子是曾经不懂事时对堂哥所发的小脾气,到如今,却成了每年春节团聚时老少四代欢聚一堂的“笑谈”。当然,我毫不介意这个逗得满屋哄笑的“笑谈”,它见证了我的成长以及堂哥对我小性子的包容。
当年任性的小性子,如今成了我无比温馨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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