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这不是如果,是正在发生的事实:一个不满9岁的孩子,突然来到异国他乡,陌生的环境,新的规则,生疏的语言,上课听不懂老师说什么,下课融不进同伴的圈子,老在犯错闯祸被告状,回到家还要忍受因劳累紧张而焦虑暴躁的母亲的各种压力,或是霸道弟弟的欺负以及与之比较下不那么乖巧有进步的自卑……如果你是这个孩子,是不是也会出现某种心理疾病?
之前的文中,已经多少流露出孩子心理和行为的异常描述。可是,心不在焉的我,忙于焦虑忧伤的我,将之视为孩子叛逆聪明早熟有个性,用简单粗暴软硬兼施威胁利诱的方式去处理,偏偏不去想他有可能出现了抑郁焦虑的早期症状,乃至越来越严重,开始失眠(晚睡,黑眼圈),厌学(不想去上学),痛苦(坐在教室里很难受),自责(不好好学习长大怎么办呢),自卑(我不如弟弟,怎么都记不住单词),悲观(现在这样,回中国也不会好的),自虐(烦躁时捶打脑袋),易怒(稍微不顺心就大喊大哭)……
昨晚,10点了,看了两集《小别离》被迫关灯后,哥哥还是哭着说不想睡,头晕,觉得自己马上要发疯了,说怎么办。我轻轻拍着他,用眼动疗法给他催眠,终于很快睡着了。这晚的电视讲了佳妮因为老金不同意过继孩子而着急抑郁失眠,晕晕沉沉,丢三落四,直到吃安眠药又喝酒而差点死掉,被送去医院洗胃。
我搂着睡着了的他,无限悲哀,想该怎么办?咨询谁?如何找华人心理医生治疗?后来把情况发到访学医生群里,内容如下:
请教群里医生:9岁男孩会不会有抑郁症或焦虑症等精神方面的毛病?今天孩子说他在学校上课坐着很难受,不快乐,说有时感觉自己要发疯了,说着哭起来了,不想上学了。近来依着他看中文电视偶尔玩游戏看中文书,想让他放松下,但似乎没效果。这几天孩子在看《小别离》,里面有失眠抑郁焦虑的情节,是不是看得太投入了?上周还去过环球影城,说木乃伊很可怕。有时候发脾气会说自己是笨蛋无用坏孩子等,其他还好。以前在国内非常外向开朗但急躁,来美国8个月,对英语不太感兴趣,这学期刚换了一所离家近的新小学,他说没有原来快乐。这需要看医生吗?该跟老师和学校沟通吗?还是该提前回国?请大家帮忙支招。
群里有医生认为是抑郁症,需要精神科医生治疗,并询问是否有家族遗传史。说得我心惊胆战,想着自己就是抑郁焦虑易感人群啊。要我学习如何面对,趁在北美这边方便发达的机会。有认识的朋友跟我私聊,认为我孩子太认真了,对自己学习要求高,面对新环境和学习压力,大人都会焦虑,更何况孩子呢?他们推荐两本书《新情绪疗法》和《成长心理学》,都是应对抑郁和焦虑的,可自助并助人。大家讨论说“强大的内心,健康的体魄,智慧的头脑”是教育部最新的育人标准,讨论说现代人压力太大了,人人都应该学点心理学。
另外有医生建议我直接与学校沟通一下,有专门的老师负责孩子心理,对孩子心理很关注,学校这方面应对比较有经验,认为美国这边孩子的成长大过天,学校会很重视的,可以直接要求见adviser,不要当着孩子面谈,他们也会保密的。晚上聊到12点过了,下线了,自己还在那儿自怨自艾,后悔,流泪,想办法,直到快2点才睡着。
早上闹钟响了才醒来,给他们煮了饺子,分成三份,一份让弟弟带着作为午餐。自己煮了白稀饭,但一口都吃不下,哥哥又吃了一碗稀饭。饭后我把两个孩子(不敢违法单独把哥哥留在家)一起带着,把弟弟送上学,又去办公室给哥哥请了假,不想太复杂,只说头疼,确实也是,然后一起回来了。他玩会儿游戏,想看《小别离》,都让他干了。
我想躺会儿平复焦虑抑郁,给自己心理辅导,别把自己又整抑郁了。模模糊糊睡着了,突然听到卫生间有水声,一下子惊醒冲过去看,结果是哥哥在小便,梦中惊醒的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他在家,第一反应以为家里漏水了。单身女人带着2个小孩就是这样整日神经兮兮的,什么都得操心,谁都可以想像自己的压力,除了法律上的那个人。唉,算了,不要当怨妇。
午饭后送他去上学,他说想多玩一会儿游戏,打车去的,我都依着他了,下午有他喜欢的PE(体育课),还是去上学吧。养男孩子怕娇惯,从出生到现在,我一直很坚持原则,对他们很严厉。
也许,我还是该对他们好点啊,温柔点,迁就点,宠着点。特别是情感上的支持,让孩子知道无论他好或坏,他们始终在你这里是可以得到支持和安慰的。所谓无条件的爱,就是这种吧。可是太多家长因为“别人家孩子”的优秀而让自己孩子煎熬,算了吧,我只要一个快乐健康的孩子,不走歪路,自食其力。我不要太贪心。每个人都要他的命运,出生就决定了,我没法给他们更好的父母——不是指经济上,而是心理和性格健康的父母,和谐幸福的婚姻。这是我的错,害怕世俗眼光急着结婚,盲目生下孩子。
回教室仍然要填表,等他进去了,我就跟办公室的老师大致提了下他的抑郁和焦虑,不开心,希望见导师。她让我填另一个表,姓名班级老师名等,症状的选项里,我选了学习困难和感觉悲伤。导师是周三、四和五在学校。预约了周五。
想着弟弟早上说今天不上aftschool,因为哥哥不上学,他心理是不平衡的。答应了他们,接着我就去这个afterschool办公室办理延期一周,说必须一整周才行,那就从下周一开始吧。楼下就是公园,我本来想在公园长椅子上用手机写作的,2点40就该接孩子了。结果坐下不久看到一个流浪汉拖着大袋子过来,那是人家的地盘,我还是算了吧。往家走,路过一家餐馆门外的椅子,还是坐下来写字了,旁若无人。在美国这点好,路人少,也无人关注你在干什么。
接他们时,他们是真的开心,老远就过来扑到怀里。我恍惚这是不健康的孩子吗?他们说以后即便不能提前接,有空也来看看我们好吗?我答应了。问他们今天开心吗?都说开心,哥哥甚至说下课前的故事也认真听了,而以前只觉得难受,盼着放学。弟弟说他把一篇课文的中心句子挑出来了,很开心。谁说孩子不想认真学习呢?不对,每个人都有上进心。只是每人能力有大小而已啊。
我试着接受孩子的一切,首先也要学着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不称职",易焦虑抑郁等,总之,接纳自己,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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