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10章 二

张立春只能按照自己的方法，一下一下地扒拉着。车把式实在是看不过去，把他喊下来，自己拿着精耙跳上了车。只见他并没有像张立春那样高高地举起来，而是最多离玉米棒子一米高，突然一下刨下去，也不知他怎么用的力气，那精耙就好像自己想往玉米堆里钻似的，一下子没到了低。车把式再往怀里一搂，玉米棒子就像听话的孩子，乖乖地跑到车下面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行啊！”左右看眼的邻居摇着头很是惋惜地感叹。张立春抹了抹头上半是累的半是羞愧的汗，不好意思地笑笑。

整个白天，大部分人家都忙着往家里收玉米。到了晚上吃完饭，真正独属于农民的扒苞米座谈会才开始。

初秋的夜来得比刚刚过去的夏天早得多，夕阳还没等好好地展现身姿就已经被千姿百态的云彩遮住了脸庞，于是，在漫天晚霞中迎来了夜色。农村各家各户的大门口少有的灯火通明，这是为晚上扒苞米而做的准备。一堆堆玉米如同小山般堆积，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影影绰绰，预示着丰收预示着喜悦。

吃完饭人们陆续出来了，围着玉米堆坐下了开始扒玉米。因为从地里运回来的玉米是带着外衣的，现在要把外衣去掉，露出黄灿灿的玉米才算完。母亲拿着用铁棒做的小签子，只见她左手拿起一岁苞米，右手用小签子往苞米上一穿，那玉米包就像面条似的被她扒下来一缕，然后母亲顺着这个缺口三下两下就把剩余的苞米外衣扒了下来，一岁玉米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那排列整齐的金黄子粒像一颗颗金珠又像弥勒佛的金牙向着勤劳的人们哈哈笑。

张立春和媳妇也围坐过来，各自干着各种的活。旁边邻居家一样也是好几个人围在玉米堆边，边唠着嗑边扒玉米。过了一会儿，三爷家的几个人也出来了。

“哎呀三叔，你赶快坐着吧，这点活还用得着你来帮忙？”母亲见三爷也围坐过来伸手扒玉米赶紧劝。

“没事，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张元家的，今年的收成真不错啊！”三爷依然不停手地说。

“可不咋滴，咱庄河真是个风水宝地，十年九收，还上哪找这样的好地方。”母亲笑得合不拢嘴，那洁白的牙齿像玉米的子粒在灯光下泛着白光。

陆陆续续，更多没收玉米回家的邻居们围了过来。老褚家的永远是大嗓门，乐天派的她走到哪里都会不知不觉地给别人带来欢笑。家长里短的事到了她嘴里，总能引起人们发笑，尽管她家很穷，但这并不影响她的乐天。本来，在背后说三道四是最不受人待见，但她不，往往被她说的人不仅不会不高兴还一样跟着其他人乐呵呵地听。不管是多少糟糕的事，经过她的加工，都变了性质。她的嘴就好像一头产奶的牛，把草吃下去，吐出来的却是精华。

大伙正听她说着话，四爷家大叔张自成也来了。张立春赶紧去找了个小凳子给大叔坐。张自成大叔接过小凳子坐下，随手拿起玉米开始扒。

“现在粮食不缺了，丰收除了感觉到欢喜，再没其他感觉。不像我们刚去吉林那时候，见到黄灿灿的苞米，那就是见了命啊！”张自成边扒苞米边感叹地说。

“大叔，说说当年的情况呗。”张立春突然对当年逃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好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张自成说说。

张自成见我问起，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神情显出悲痛。一句话好像灵巧的手指拨动了他心里不愿提及的那根弦。“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张自成沉默了一会儿，摆了摆手很是黯然地说。

“老大，还是说说吧，正好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三爷也停下手里的活，掏出烟给张自成发了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说。

张自成把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又仰望星空吐出来一串长长的烟雾，叹了口气说：“那是一段生死旅程。本来我都打算这辈子再也不会提了，但三叔想知道，那我就说说。”他说完又吸了口烟，沉默了下来，好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好像是沉浸在回忆之中。张立春看着大叔的脸，发现他嘴角的肌肉正一颤一颤快速地抖动着，就像在极力忍着不哭。

“我就从离开家的那天早上说起吧！”隔了好一会儿，张自成才说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