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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元十四年,皇帝亲征回来,经过榆城,正好碰上我十里红妆出嫁。

雯华若锦,君璟如晔。我六岁时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老皇帝给我赐了个名字若锦,当今天子叫如晔,那时候他还是四皇子。
我爹是手握兵符的大将军,朝廷上下一听都知道皇帝这是在托孤啊。
当朝皇帝最宠爱的贵妃,没有任何母族势力,而皇帝想让她的儿子继承皇位。
皇帝一逝,圣旨出来的时候,虽然有人不悦,但也只得恭恭敬敬,因为右丞相也把自己的大公子送去给新天子当伴读。
我和如晔,沈瑾便从小厮混在一起。沈瑾严肃,如晔温和,而我是他们的头,他们都宠着我,用我娘的话说调皮混账的不像个姑娘。
我娘头疼也没办法,因为她身子骨弱,我爹只有我一个独苗,乐意将我教成这样。
“咱以后做大将军,不做皇后。”我爹酒后胡言,我娘吓得捂住他的嘴。
“我不做将军,要做如晔的妻子。”我回嘴,我爹无奈地摇摇头,说小孩懂什么。
我娘责说姑娘家怎么这样恨嫁,我乐意嫁皇上还不乐意娶呢。
我掏出如晔偷偷塞给我的凤钗,爹娘顿时语塞。
“我娘让我给喜欢的姑娘。”元宵节我们三个溜出宫去看灯会,如晔红着脸塞给我。
到我14岁,如晔便差人提亲了,我爹说哪有皇帝提亲的,说我们瞎胡闹,脸上确是藏不住的笑意,我娘便差遣人教我宫里的规矩。
我不像都城的其他闺秀,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只喜欢舞枪弄棒,文武百官都知道,但奈何老皇帝给我赐名若锦,我爹又位高权重,谁也不敢有非议。
那年年关,本来应是十里红妆,我嫁如晔,但就在我入宫前夕却出了变故。
边城敌军来犯,我爹急匆匆赶往战场。之后传来的不是捷报,而是大将军战死,尸骨未存。我娘也跟着病倒在了榻上,最终也跟着我爹去了。
所有人虎视眈眈盯着如晔的皇位,以右丞相带头的群臣开始针对起左丞相。
沈瑾的爹也下了狱。
如晔和沈瑾陪着我守灵,寒风凛冽,却没有人敢给我们披外衣,三个单薄的身影在寒月下瑟瑟发抖。
如晔偷偷将我的手藏进了他的衣袖里,沈瑾将他的外套披给了我和如晔。
我们三个自小被惯着,如晔只学了如何做好一个为天下苍生的好皇帝,而沈瑾也只读圣贤书,我更是连最起码的宫规都没学称头。
刺骨的萧瑟让我们尝了人情冷暖,可能从那一刻开始,大家开始变了。
如晔那夜过后生了一场大病,烧的厉害,我和沈瑾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
“真是混账,还好皇上没事。”
过路的群臣对我们指指点点,而我却只听进去了如晔没事。
我们两个是被沈瑾的娘沁宁夫人领回去的,她问我要不要去边城,替我爹继续守护皇上,守护陈国。
下人将姜汤灌进我的口中,我藏在被窝里的指甲硬生生沁进手心,咬着牙说我愿意。

我出发那夜,沈瑾跑出府抓我的胳膊说,“我替你去。”
“你一个文弱书生能做什么?”
我回他,见他目光黯淡,又开玩笑似的说了句:
“替我好好看着如晔,别叫他被别的女孩拐走了。”
我故作坚强拍了拍他的肩,他红着眼不舍地松手了。
“若锦~”
我要走了,他又喊了一句,回头见他耳根发红,嘴一张一合,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我一心去边城,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当是他的感冒还没好。
军营里的男人们本就歧视女儿,就算我是大将军的女儿,也一样难以服众。
只有我爹的几个老部下,从小看着我长大,有他们的照应和手里的虎符,我才勉勉强强做了将军。
边城时刻都会有号角吹响,部将死伤惨重,夜里,我躲在营帐里,给身体擦些药,布缠裹着身体各处的伤,几乎疼得要晕过去。
每每这时候,我便偷偷拿出凤簪,幻想着如晔小时候安慰我的话语。
随着身上的疤痕越来越多,传向朝廷的捷报越来越多,将士们越来越信任我。
我在军中的威信越来越高,如晔的皇为也越来越稳。
如晔写信给我,总是挑些有趣的事,总要差送粮的押运官会偷偷携些都城的糖果给我。
听说沈瑾的爹致侍,他成了权倾朝野的右丞相。
没想到我在边城一待就是五年,有次我在河中沐浴,突然发现一个俊郎少年的模样,才惊觉,我已经是十九了,不再是那个小姑娘家。
到了第四年,我领着一队人马,偷袭敌营,并将头领斩杀,第五年,敌国投降,两国议和,我终于能回都城了。可那些散落的敌兵总是四五个一起,在周围村落烧伤强掠,边城百姓苦不堪言。
所以我将那些人斩杀后,尸首分离挂在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我说,如果你们的人再来扰城,我便屠你们满城。
这句话没有什么作用,边城的小村子被烧伤抢掠,看着百姓撕心裂肺的哀嚎,我怒火攻心,将敌国的一个小城屠了。
听说朝廷百官对我这种惨绝人寰的做法很气愤,纷纷上奏要求如晔处罚我,我便成了敌国和都城人口中的魔鬼。
年关的时候,朝廷召我回去。那些老部将纷纷阻拦我,让我称病告罪。
边关将领回都城是大忌,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如晔和沈瑾,我怎么会不回。
我骑快马连夜启程,几个月后终于见到了都城的门,那天下着大雪,沈瑾披着银色裘衣,抱着一个香炉等在一旁。
当时的小孩,已经是俊郎高挑的少年郎了。
“沈瑾……”我忘记了男女之别,下马狠狠抱住他,“你不知道这五年我有多念你们。”
沈瑾呆愣在那里,手刚要搭上对方的腰,温若锦已经放开了。
眼前的女孩像个英气的少年,单薄的衣裳衣服被洗的犯青,与记忆里的样子也没多大变化,只是婴儿肥不见了。
“如晔呢?他怎么不来接我。”
“皇上他很好,不过……”
我们一道进城,他帮我牵着马,似乎是因为到了年关,城里各处都张灯结彩,吹锣打鼓,看到悬挂的带有喜字的大红灯笼,我才知道是有人办喜事。
“哪家公子,大喜之日这么夸张”
看这铺张浪费,我想到军队里大家缝缝补补的衣袖,有些不平。
还想再说些什么,沈瑾缓缓开口。
“我胞妹……”
额,我顿时有些尴尬,居然吐槽到正主身上。只得尴尬地说“令妹一看就找了个非常喜欢她的好郎君。”
记忆中沈瑾的妹妹还是个小糯米团子,温温柔柔,怯生生的。
沈瑾欲言又止。
“哎,王老五昨儿才下狱今天就出来了。”
“还不是赶上皇上纳后,普天同庆,天下大赦。”
突然,两个从我身旁经过的人的对话传入了我耳中。
我呆了一会,一把扯住其中一个男人,大声问“再说一遍,你说谁大婚?”
“你有病啊?当今天子”,另一个说着做势要打我,被一旁的沈瑾拦住了,不知他说了什么,两个人畏畏缩缩跑了。
“我一直想说来着——”
他用我从未见过的,怜悯的目光打量着,让我觉得自己的五年像是一个笑话。
我甩开了沈瑾,将花轿里的新娘打晕,混进了宫里。
“婉儿,你想要的八抬大轿,寻常婚礼朕给你了,你开心吗?”
阔别多年,如晔的声音却还是如此亲切,不过此刻这温柔的语气对我来说却像是毒针。
他向我靠近,身上传来淡淡桃花酿的味道,这是沈瑾他爹沈婉埋的女儿红,当年我们三个还偷喝了一瓶,沈瑾那时被他爹打得三天下不来床。
烛火朦胧,如晔握上我的手,下一秒又突然弹开,冰凉的匕首抵住我的脖颈,喜帕被人狠狠扯开。
“如晔,真是好久不见。”
我红着眼眶带着恨意看向他,
“你是谁?婉儿呢?”
他眉头紧蹙,焦急地问我,架在我脖颈处的刀子更用力了。
我曾经想像过我们相见,彼此会有诉不尽的思念,如今却是此番情景。
“你不认得我了?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要给我寄信?”我不可相信又问了一句,只是五年。
“再问一遍婉儿呢?”他像是看一个疯子似的打量着我,眼里是藏不住的杀意。
就在这时,沈家兄妹带着人闯了进来,我只是将沈婉儿暂时弄晕了过去。
“来人,把这个疯子带下去,朕要诛他九族。”
如晔见沈婉儿平安了,便放心要处置我。沈家兄妹纷纷跪下来替我求情。
“诛我九族?你要诛我九族吗?我爹娘怎么死的你也不记得了是吧!”
“只是五年,好得很,好得很呐,”我说着便取下小时候他送我的凤簪,将其狠狠摔地上。
战场我看做比性命还珍贵的玉簪,如今断了。
如晔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护住了一旁的沈婉儿。
我以谋逆罪关进了大理寺,沈瑾来看过我几次,
“对不起,那次大病后皇上记不住以前的事了,我不知道婉儿怎么和他互相喜欢上了,婉儿求我别提起你……”
我狠狠地看着他,说了句“信是你写的吧,沈瑾你真是太让我恶心了!”,一边任由他妹妹勾引如晔,一边写信误导我,亏我还让他替我看着如晔,真是可笑。
没过多久,我被放了出来。听说是沈瑾跪在宫门外为我求了三天三夜,头也磕破了,皇上实在没办法,便妥协了,只是让我这辈子远离都城,越远越好,免得恶心皇后。
出狱后,我被接到了榆城的舅舅家,我舅舅是个商人,当年我母亲去世时他正好在外做生意,对我这个侄女很愧疚。
等我的伤养好了,他和舅母,说我爹娘子嗣单薄,最大的乐事便是为我张罗亲事。
不过没人敢娶我,除了商恪,隔壁邻居,一个混世子,以前天天往青楼跑,现在每天恨不得住在言府。
我舅舅恨不得打死他,这让本来就积贫积弱的名声雪上加霜。
奈何两家只有一墙之隔,门拦不住他。
我问他怎么想不开要娶我,他说从小爱慕我,我翻了一个白眼,他小时候天天被我整哭。
温若锦离开后,边城又开始乱了,如晔一听百官说温若锦这个名字就来气,难道少了这个人,陈国的边城还守不住了,他要御驾亲征。
出征的十万大军,回来只剩了两万,历时半年,如晔和沈瑾以沉重的代价换取了凯旋。
如晔和沈瑾抵达榆城的时候,正好碰上温若锦十里红妆出嫁。
“谁家这么不开眼,偏偏挑这个时候。”一旁的太监生气地问。
“世子和温将军。”百官中不知道谁先开口了。
那天庆功宴,皇帝和丞相都喝得酩酊大醉。之后宫里传出了帝后不合。
“哼,皇上也太过分了,不就是改个名字吗?”
成元十六年,商恪这个闲散王爷天天往宫里跑,他就想让皇帝把若锦两字收回去,他老婆不能和别人起一对名儿,皇帝也不可以。
不过皇帝总找借口驳他的意。
“还有丞相,怎么我一上朝他就问我若锦可安好!”
我不自觉摸了摸掩在衣领下的疤痕,用了商恪从西域求的药膏,已经变得很淡了,似乎在给一点时间它就可以消失了。
我告诉他,“下次你便告诉丞相他们我很好吧。”
成元十七年,丞相终于娶亲了,大婚之日,商恪又死皮赖脸乞求皇帝,皇上将温若锦的名字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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