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中三个善良人的爱情不能圆满的原因
[摘要]:《边城》寄托着沈从文“美”与“爱”的美学理想,是他的作品中最能表现人性美的一部,但当沈从文这种表达“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创作动机,投射到笔下的人物性格、人际关系、人性美与茶峒社会文化命运时,却交错造成了翠翠的爱情悲剧。即便是爱情悲剧,边城茶峒的日常、善良的人们与古朴的爱情故事也仍使我们从悲剧里感受到了人性的美,并感染我们把这种人性美带回现实世界。
[关键词]:人物性格 人际关系 人性美 命运
一、人物性格的悲剧与人际关系处理的不妥当
“可是那做媒的不久又来探口气了,依然同从前一样,祖父把事情成否全推到翠翠身上,打发了媒人上路,回头又同翠翠谈了一次,也依然不得结果”,面对媒人的一次次探问,翠翠始终不肯吐露自己的心声、明确自己的态度,于无形的沉默中埋下了天保淹死茨滩这一悲剧发生的隐患,也间接导致了傩送对老船夫“为人弯弯曲曲,不利索”的评价。“下坎时,见两个人站在码头边,斜阳影里背身看得几分明,正是傩送二老同他家的长年!翠翠大吃了一惊,同小兽见到猎人一样,回头便向山竹林里跑掉了。”翠翠面对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竟选择了逃避。以致造成误会,造成了悲剧性的结果。
老船夫善良、勤劳、朴实、憨厚、忠于职守、克尽本分。为了让孙女有个好的归宿,不辞辛苦,竭尽全力地奔波和周旋于翠翠、天保、傩送、船总顺顺和杨马兵之间。但老船夫的迫切与过分疼爱以及女儿的旧事,使得他在不自觉中给翠翠、天保、傩送的爱情纠葛中掺杂了许多不利因素:在天保方面,老船夫先是明白了天保对翠翠的心意,便出主意走马路还是走水路,曲曲折折,几番给不了天保实在话,使得粗鲁爽直的天保既气氛又愤慨,间接导致了天保下河淹死于茨滩;在傩送方面,老船夫本意是想要把唱歌一事向傩送问弄明白,“但一起始自己叙述这段事情时,方法就有了错误,老船夫的做作处,故反而被二老误会了”,天保的死、老船夫迟迟给不了明确答复、做作的询问方法综合起来,也使得傩送认为老船夫为人弯弯曲曲、不索利,顿失好感。终于,在老船夫对翠翠美好将来的希望无形中被顺顺父子的不自觉的冷漠毁灭之后,他的生存意志也随之被摧毁,在雷雨之夜渡完了他的一生。
天保自知在走马路上不比傩送,便驾船远行,在这方面天保固然有宽容和承让的美好一面,但也有赌气的性质,心胸不够宽阔,不够理智,也使得这个“水鸭子仍然有那么一次被淹坏了。”
傩送对于自己暗恋的翠翠没有表白,直至两年后天保提亲时才吐露心声;在天保淹死一事上和老船夫有了误会,却并没有沟通;虽然面临爱情与金钱抉择时选择了爱情,却未能向着翠翠再靠近一步,对父亲的选择没有做出最大的反抗,“爸爸,你以为这事为你,家中多座碾坊多个人,你可以快活,你就答应了。”这已经是傩送一定的妥协了,而后,傩送也只身下了桃源。
船总顺顺也是这场悲剧的参与者。对于大儿子选择“渡船”,他是同意的。对于小儿子,他就极力选择“碾坊”。“船总性情虽异常豪爽,可不愿意间接地把第一个儿子弄死的女孩,又来作第二个儿子的媳妇。”大儿子已遭不幸,顺顺对于小儿子更坚决地选择“碾坊”,以致逼走傩送,对老船夫的冷漠也是无声的人格谴责,成为了老船夫致命一击。
因此,故事的结局这么悲惨,也是与人物的性格、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及处理事情的方式分不开的。
二、人性美
山的宁静、幽深仿佛是祖父的性格写照。老船夫一生勤劳,每日渡船载人方便,获得仅能维持祖孙两代人清贫生活的物质条件。他爱女儿,爱孙女,对于女儿,尽管觉得做出了让他感到惭愧的事情,而老船夫却没有更多的责怪,在女儿喝了溪中的冷水死去后,老船夫依然一手抚养翠翠长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对于翠翠,则更倾注了老船夫全部的慈祥与仁爱。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翠翠有一个如意的归宿,能够得到自由幸福的爱情。然而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老船夫的善良美好纯真,以及他对周围人的善,对翠翠爱的美都是人性美的体现,但当老船夫的善良诚挚在翠翠的爱情中体现时,却带来了不同于美好人性般的结果:天保得不到确切答复负气下桃源却丧命、傩送对老船夫产生误会心生怨艾、顺顺把天保死归咎于老船夫并不支持傩送与翠翠,这种种似乎是善良的人性带来了无可奈何的结果。然而小说让读者不只是认识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矛盾,更是让人认识到理想的美好,追求的快乐,并非是要因此沉沦,而是多了对生活的认识,从而振作起来,追求真善美的生活。
与老船夫仁慈的爱相对应的是天保和傩送之间的谦让。因为老船夫知道了孙女的心思,便以为天保是翠翠心意的所在,于是出谋献策,让天保走“车路”,这都使心有所属的翠翠心中多了一份挥之不去的愁苦,好心却办了坏事。而当老船夫隐隐约约体会到翠翠爱在傩送身上时,天保却负气下辰州在芡滩翻船身亡,遇难原因之一似乎落在了老船夫身上,而误解也使得得小说矛盾加剧加深。傩送依然恋着翠翠,愿意守渡船而非碾坊,不谙世事的翠翠也仍旧喜欢老二,但老二及其父顺顺对老船夫的“冷淡”,加之以中寨人歪心思的误传,使得老船夫误以为老二无意于翠翠,并终于在雷雨将息时死去。最终,死去的天保和老船夫、各有隔阂的傩送与顺顺,茶峒美如画的溪边,只剩下了翠翠与杨马兵的等待: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从一定意义上说,兄弟二人的谦让间接的造成了故事的悲剧。谦让本是一种美德,是人性美的一种体现,在这里却造成一系列的偶然事件,最终导致了悲剧的产生。
三、命运的悲剧:淳厚朴实的湘西文化在现代文化冲击下不可避免的文化命运悲剧
尽管沈从文不忍心让现实的丑与恶直接显露出来破坏美与善,但他在倾心营构理想的人性形式是,仍清醒地意识到了外在于湘西的现代世界的喧扰和威胁。“‘现代’二字已到了湘西”,湘西在变化中见出堕落趋势:“最明显的事,即农村社会所保有那点正直素朴的人情美,几乎要快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边城已非真正的世外桃源,“这小城里虽那么安静平和,但地方既为川东商业交易接头处,因此城外小小河街,情形却不同了一点”,“现代”二字已到了湘西,商品因素也在侵蚀着小城,改变着小城人们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准则。这“不谐和的现代杂音”具体表现为“横在翠翠与傩送之间的那座碾坊”。“另一个女人便插嘴说:‘事弄成了,好得很呢。人家在大河边有一座崭新碾坊陪嫁,比雇十个长年还得力一些。’‘他又不是傻小二,不要碾坊,要渡船吗?’”现代文化的冲击,使得小城里的人也不难逃浸染,认为傩送应该钟情于碾坊。而渡船和“走马路”、碾坊和“走车路”实际代表的是两种文化的对立和抗争。前者以爷爷和翠翠为代表,是传统的湘西文化。渡船和“走马路”就是他们的生活典型。当初老船夫让天保选择“走车路”还是“走马路”,也说明“走车路”这现代文化已经侵袭到传统的湘西婚姻文化中,连老船夫也认可这种婚姻方式。但真正对待自己后辈的婚姻,他觉得理所应当的还是“走马路”。后者则以团总女儿和她父母为代表。这种以碾坊做陪嫁的、与边城传统的重义轻利的淳朴民风截然相反的、唯实唯利的价值观念已悄然地进入了边城,不可抗拒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现代”二字已到了湘西,这种来自外部另一方面的巨大势能,将在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上摧毁传统生活方式的基础,湘西古老的传统世界行将崩溃。在作品中,这种现实的障碍始终只作为一种隐蔽的力量存在,而没有被强化为一种对社会的控诉。因此最后在老船夫死后,傩送走后,顺顺还是承认了两人的爱情,留给人们没有结局的一丝希望。作者希望作品能够给当时的年轻人一种勇气和信心。
汪曾祺曾称:“《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一种带着痛惜情绪的怀旧。”“《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但是后面隐伏着作者的很深的悲剧感。”《边城》作为一部带有“牧歌”情味的乡土小说,它也有文化批判,是用“梦”与“真”构成了一副文学图景,同文本外的现实丑陋相比照,而也许作者的本意是想要透过图景中翠翠的爱情悲剧,让人们去认识“这个民族过去伟大处于目前堕落处”所以,这也是致使翠翠爱情悲剧的最大根源。
注释
[1] [2] [3] [4] [5] [6] [8] [10] 齐生:《沈从文经典》,海南:南海出版公司2000版,第206页、225页、222页、218页、227页、230页、166页、200页。
[7] 朱栋霖:《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13》,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
版,第175页。
[9] 赵园:《沈从文名作欣赏》,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99版,第83页。
[11] 汪曾祺:《又读<边城>》,《汪曾祺文集》文论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3版,第100页。
[12] 沈从文:《<边城>题记》,《沈从文选集》第五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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