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酒店关了有十来年了罢,我仍却常常想起倚在那张高高的梨木柜子旁边那个时常给我们吃茴香豆的人。
在酷热的夏日里,人们只消一晒,整个人便失去气性,和大街小巷的动物们一样懒洋洋起来。我曾听祖父说闽南一带夏季有很大很大的风,它们是很想吹到鲁镇来的,只是一群群大小山坡把它半路劫走了。
山能劫走风,却没那么大本事把太阳也一齐劫走,所以还没等到五更天,苏黄的太阳就咧开嘴,让行人仰不起头来。树荫墙角和石桥底下终日徘徊着胖瘦不一的短衣帮。我们是谁也不愿理会的,整日游荡在街头巷尾,寻找着青砖底下的清爽与快乐——除了陈青海来的时候。
陈青海比我们要小两岁,脸上通红通红的带着婴儿肥,嘴唇旁边常常耷拉着鼻涕泡,一件天蓝色的小褂沾满了口水和饭粒。
我们本不愿意和他玩,一则觉得他这副模样有失我们的体面,二则有一回我们亲眼看见他和人斗殴,互相问候对方家族长辈女性。罢了,两人互相撕咬,陈青海吸着鼻涕,居然腾出手捏住对方睾丸,霎时,对方传来杀猪一样凄惨的叫声……这种行为让我们深以为耻,因此都不屑于和他讲话。
直到有一天,他像是变魔法似的从屁股兜里摸出一把茴香豆来,顿时一股清香便钻进我们的鼻子搔痒痒,使我们小小的喉咙剧烈波动。
“和我一块玩,茴香豆就归你们。”
然而,脏兮兮的不体面和打架捏睾丸的耻辱,都没能抵挡住茴香豆在嘴里咀嚼的酥脆。
那时候我决定和他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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