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黄鹂》(胡跃荣)
惜芳菲、飘香飘絮,
云阳生韵生霓;
赞梅雪、分香分色,
烟花如梦如诗,
意浓味滋。
天然品性相宜。
靖月须亲碧水,
伺春最是黄鹂。
感翠衣歌舞、恬恬婉啭。
莫唱思归,却愁声倦;
尤怜娇媚、更催心软。
缱绻,最令情痴。
怯离时,春娘背人泪垂。
【注】
读秦观体《感黄鹂》词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令人着谜。该词之所以名满天下,只因其文辞优美,句读变化莫测、神奇入化,如:“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实为一衬字引领的对偶句。“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实为句首两字引领的对偶句。“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妙哉!故也生“尤怜——娇媚更催心软,玲珑最令情痴”句,却又用“缱绻”替换“玲珑”增一暗韵,此处暗韵明写又可调和转韵过程,颇为得意。
《感黄鹂》解读
惜
芳菲飘香飘絮,
云阳生韵生霓;
赞
梅雪分香分色,
烟花如梦如诗,
意浓味滋。
天然品性相宜。
靖月须亲碧水,
伺春应是黄鹂。
感翠衣歌舞、恬恬婉啭。
莫唱思归,
却愁声倦;
尤怜娇媚、
更催心软。
尤怜
娇媚更催心软,
缱绻最令情痴。
怯离时,春娘背人泪垂。
几个最基本的宋词常识:
1、长短句:字数四字及四字以下为短句,其它为长句。
2、宋词在同一个句组中,两个字数相同的诗句为并列句。并列句的前后句不一定是逻辑捆绑结构,即不一定表现因果内容,可以并行。如对仗(对偶)句、排比句。
宋词在同一个句组中字数不相同的前后句是延展句式,逻辑关系严格,一般是前句(缀)引导或开境,后句(缀)延展。逻辑关系特强而清晰时可倒装。
3、宋词短句不挂单,即并列句必是两个及两个以上。即宋词句组中没有挂单短句与长句的搭配(不与长句配对)。
挂单的短句不外乎以下形式:引导短句,插入短句,和声写实。
若你说宋词中也有"3、4、5“结构的并列句,那是你读错了,这要么是一个3字句引导一个9字延展句,要么就是一个7字句引导一个5字句。
4、诗声词调都是由韵脚处的3字或4字尾声表现的。
“4、5“结构和“6、3"结构的语句是互为摊破的9字延展句,只是移动了句读符了,宋词中概可替换(其中5字句读中不能含衬字,否则就不是三声尾了)。
所以成"5、5“句读结构与成"4、5"句读结构的语句根本就不是一个语法语境系统,前者是并行结构,后者跟随结构。
诗词的情境意境都是建立在语境之上的:
1、宋词中有合句式,由几个短句省去句读符号合成,特别用于缓声促调。
例如"宁化清流归化"其实是宁化、清流、归化,是三个短句(三个地名)合成的,其中省去了顿号。
没有这个常识,如何读宋词?
2、宋人中很多词作者认为:不影响词调的地方可以不拘平仄。
今人没弄明白宋词艺术,不知道宋人为何要创新、是怎样创新的?所以总是在自己有限的所见所闻中:框定了自己的思维,所以习惯于人云亦云。
“词就是词、诗就是诗"与“倚声填词“如出一辙!
学古人要问;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吗?
例如:
秦观就觉得杜牧体《感黄鹂》更像六言诗,所以秦观就减了两字而消解了杜牧体中的一个六字句。
“宁化清流归化,路嗌林深苔滑"。
一个六字句,要分三句读(缓声)。
宁化一一清流一一归化。
弄明白后多功笔,少做无用功。
宋词中,仄韵词的偶数字的四声尾一般都用"仄(可平)平平仄",用"平(可仄)平仄仄“时多为促调或煞声(结句处)。
奇数字句的三声尾一般用”平平仄",用"仄平仄“(宽限式)或用“平仄仄“(诗句轮换式)时,多为促调或煞声。
可见,尽管词调与诗声不尽相同,但宋人作词如唐人作诗一样,大多都是寓以诗之句法的,使用合句式时,都有缓声促调的讲究,不会滥用。否则是水平的问题,怎么却又成了"倚声填词“而莫测高深了?
这些宋人之句法与声律法,宋之后的人都看不懂了。悲哀!
诗声很简单,两句话就讲明白了。
第一句
前后韵三声尾"仄平平“与"仄仄平“轮换就是了。
第二句
若七言诗,同句组前后的前四字“仄仄平平"与“平平仄仄“轮换,莫与后三字夹孤平就好了。
宋词的缓声促调可得与句型句式、句法语法相匹配,千变万化,可复杂多了!
有人说我的《诗词写作》没讲多少诗的写作,讲的基本上都是词的写作。
词是诗的创新和发展,即然诗声简单,词的写作讲明白了,还用得着啰嗦诗吗?
胡跃荣《宋词解谱》
关于宋词格式
众所周知,由齐式诗和乐成词的作品大量存在,这类词原本就是诗,其词牌名与格律实在扯不上任何关系,只是与词的内容相关而已,词牌名只需按内容取名就是。这类词牌可有数十种之多,再加上添减字和添减字腰拆的创作手法,所得词牌还会更多。
所以说,某件宋人的词作本身并无格式概念,是人们要求仿制作品要保持语言布局和词调与原作作品相同而不走样,于是就有了由原作所生成的格式。显然,长期以来,至少是在宋之后,这个格式的内涵基本只有字数和每个字的平仄规定,而没有任何文学艺术和语言语音技法的内涵。毫无疑问,这样的临摹仿制,怎么能不变形走样?例如,宋词中有很多词句都是带有可去衬字的,这种可去衬字可不是可以忽略不计那么简单,加入这些可去衬字,不仅仅是为了加强语气而强化诗意与语调语态的,更多的是特定的句型句式,许多时候还是为缓声促调而特别用于改变句读的。于是,面对一个词牌格式时,你能知道其中哪些字是可去衬字?要怎样选择和选择什么样的衬字才能强化诗意或更能表现语调语态?你填这个词句时是不是一定要勉为其难地拼凑一个衬字?如果不打算拼凑一个衬字而去掉了这个衬字时,这个语句的品味会怎么样?这件作品是否就因为少了这个衬字而出格了?要怎么处理才不算出格?还别说怎么回答这许许多多的问题,其实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填词还会有这些问题,甚至有人连人家的作品中的衬字还都不识,于是将可去衬字写实后,句型句式完全变了,还直接干扰了韵律系统而变了腔变了调。语法句法都与原作风马牛不相及,自然就不用谈临摹仿制了。
这便说明了,词牌词式不仅仅是字数排列和对应的平仄规定,其真正的内涵是句法语法、句型句式与缓声促调的技法,恰恰又是字数排列和对应的平仄规定还是可变的,例如宋词创作中的“摊破”便是宋词作者最广泛使用的手段。最简单的摊破是将一个句组中的句读符全都拿掉,然后重新断句,通常还要“寓以诗之句法”调整平仄,于是“字数排列和对应的平仄规定”全都变了,这时,你还能看得懂么?如果还有增减字(包括加入或减去可去衬字)参与其中时,不仅仅只是文字排列变了,字数还有增减,你又该如何能认知“格式”?
这里仅仅只涉及了一个“衬字”的概念和一个“简单摊破”的做法,就足以说明,词牌词式不是一成不变的格式化的东西,而只是个仅供参考的基本模式,这个基本模式变化多多,但万变不离其宗,其宗便是宋词的句法语法、句型句式与缓声促调的技法等基本规范。
明确地说,假如我们选择了一件宋人的作品来临摹仿制,填词前先得按顺序做好下面的几件事:
1、最好从词式来源着手(除非几个滥竽充数的自度曲外,词牌词式都是有来源的,譬如由齐式诗改制,或由别首宋词改制),弄清楚其中的声韵的周期(或轮换)结构而感受词调的主旋律;
2、读明白每组词句的句法语法、句型句式;
3、从作品的语言结构中,尤其是从句型句式结构中识别其中缓声促调的技法;
4、确认词调,然后想明白在保持词调不变的前提下,以表现自我的诗意诗境为核心,适应原作的句法语法、句型句式与缓声促调技法的基本框架,需要时作些许调整。如“摊破”句式、增减衬字、消除“合句式”(宋词的合句式是用来缓声促调的,一不小心还可能造成句读参差,少用些容易被人接受。特别是原作中没有的,你有了容易被人指为“出格”,尤其现在用计算机查验格式时肯定通不过,甚至消除了合句式也通不过,除非是真正懂得宋词的人审核),以提高语言品质或增强语言和声律的感染力。
宋人填词也都是这样填的,除了一些通用短令和一些步韵(套装)作品外,宋人同一词牌词式的作品中很难找到完全相同的模板。所以,现代人填词老是被人问:“你是按哪个人的哪件作品填词的?”可见,即便是同一个人填同一个词牌,格式也不尽相同。于是可知,填词若都按格式填字,我们早已遗失了宋词文化,而当代人填的宋词也大都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宋词中最基本的句法语法、句型句式与缓声促调的技法都不知道,能填宋词么?
2020-12-28 舞蝶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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