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梦想（三）

        风云起

        在那个看起来可以称之为简陋的教室里，浓浓的乡村风包裹着这一群怀揣着音乐梦想的老师和孩子。这样的简陋，这样的可以专属的简陋，在那个时候已然是一种奢侈了。

        学校跟那个园子的主人协商，腾出来这一间屋子来作音乐教室是很不容易的事。那原本是一个仓库，给我们其中的一小间，争取这样独立的空间，是因为乐器要发声，为了不打扰到其他上课的班级。

        家长和孩子们一起，拎起刷子和涂料桶，戴着纸帽子，搬着人字梯，将这间许久不再被温柔对待的屋子粉刷出可以算得上干净整洁的样子。这样的工作，无论是老师家长还是孩子，都很熟悉。学校搬过三次家，每次清整校园，都是大小劳动力一起上。除草搬砖，整修刷墙人人都是小老师，这样算起来，刷墙大概是这些活里面最为轻松且居艺术感的了。

        学校是公益非营利的性质，就意味着在学校的建设方面，因陋就简、就地取材、借双手创造、捐赠就成为发展的主旋律。这群人，人人可成魔术师，在相对有限的环境里，创造出魔性般的精神家园。不但要美，而且要美到骨子里。这样的美，从灵魂的高处，俯视当下的所有困难，谱曲成歌。

        刚开始每一次上课，都要穿过一片杂草丛，半人高的植物叫不出名来，然后再拐一个弯，始能见到仓库的大门。

        后来“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路的尽头象回形针一样转个身，便能连接着仓库的大门，忽略掉堆放在这个空间里的杂物，走出极其随意的轨迹，到了另一扇门前，推门而入，便见得一片小小的清净安适之地。在这里，精心打磨心中的那个小小梦想。

        当豪华的志愿者团队入得这一方小小的教室，仿佛孩子们的脊背都直了些，从外形上来看，认真了不少。

        志愿者也是紧张的，很长的时间内都是听不到琴声，许是选择性倾听的缘故，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孩子们的一举一动之中。

        课堂上孩子们呈现出来的专注拨开了老师脸上的迷雾，始见笑容。课程的流畅度5提升了，志愿者也放松下来，老师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中，部分孩子开始不由自主地跟随。

        这样和谐的画面，来回翻转了一个学期，课堂的氛围逐步地圆融、统一。志愿者努力淡化自己在课堂上的存在感，只是为了更多的将课程的主角交还给老师和孩子们。

        那一年的暑假，发生一件事，一件大事——学校第三次搬家。

        学校的性质和小众化的路线，在面对物质层面的问题时，总是显得那么的力不从心。

        曾经倾全校之力，都无法在四环内找到一个合适的、符合教育理念所要求的场地，终于还是到了四环外。

        然而，城市框架的快速拉大和发展进程的加速，使得五环之内，都没有一块安稳的土地。拆迁这个词，被现实重重地推到面前，而不得不面对再次远迁的问题。

        捐款、捐物，借款、借物，这样的内容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只是这次的数额有些大而已。当新学期开学，再次经过专业施工团队和众多义务劳动力翻整一新的校园呈现大家的面前时，欣慰之余，深深的疲惫袭来。         

        或许，对于学校和家长来说，情绪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是大家一起共同选择的一条路，预知它会异常艰难，却不知它真正艰难的样子，让人如此焦虑。

        十月底，缓过神来的一部分家长，似乎是终于有时间来关注老师、课程、接轨与升学这样终将要面对的真实。

        毕竟，只有一个过于“大纲”的“大纲”，不要求老师资格证的老师，没有统一的教课书，没有作业本，没有考试，没有成绩……这样不可量化的教学模式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开始被质疑。

        我如此彻底地付出，谁能承诺孩子一个未来？

        答案是：没有任何人！

        显然主班老师是第一个感受到这个压力的，他看到家长面对他时那双不信任的眼睛，就瞬间升起了戒备之心，眼底呈现出怒意。自然，这个怒也第一时间被家长接收到了。信任，在这个时候，慢慢变成了一种奢侈。

        之所以矛盾点首先会对准了主班老师，是因为在这个教育体系内，主班老师太重要了！

        第一，主班老师几乎是全科老师；

        第二，主班老师要带孩子一到八年级；          第三，老师高度自治，学校会把更多的空间给主班老师，包括辅科的课时安排和和老师人选，主班老师都有着绝对的发言权。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笼罩在整个班级之中。

        为了缓解这剑拔弩张的气势，作为家委，责无旁贷去跟主班沟通。希望能够先放下期待，放下对目标的渴求，先把目前的关系缓和一下，不谈事情，先玩到一起好不好，趁着秋色正好，出游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支持。这至少说明了，在内心里，依然是愿意走在一起，共同面对所有的事情的。

        全部的家庭共同出游，这是第一次，队伍浩浩荡荡。周末两天的爬山行程开始，路途上，发现那份放松只是停留于表面。

        晚上，孩子们装扮一新，提着南瓜灯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不经意间，发现了几位家长和主班老师坐在酒店的餐厅里，喝多了。听到他们各自说着的极其狂妄话语，尽力劝说散场，却劝不动任何一个。

        你说，我说，你喝，我喝，终于醉了、累了，才散了。

        第二天的行程，正常而沉默。偶而小范围的交流，话题几乎无一例外的是，对主班老师失望之极，失望的后面，是更大的焦虑。失望的内容包括，老师的心智，胸怀，知识体系，爱孩子的心和方式。

        接下来的一周，看到了家长会的通知，主题是关于校园霸凌的讲座分享。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出奇整齐的班级会议，会成为即将迎来的崩盘的导火索。

        刚开始的时候，大多数的家长是极力心平气和在分享看到的班级里出现的霸凌现象。一个一个分享下来，终于老师的脸越来越难看，他把这些全部解读成了指责。

        于是，拍案而起，声声反问，声声质问，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老师：为什么你们不信任我？我不爱孩子们吗？

        家长：我们只是在表述问题，你为什么不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它？

        家长会是戛然而止的，原因只有一个：孩子们上其他课要回来了。谢天谢地，这时候还都能够想到孩子们。

        家长们被憋回的情绪和万千个疑问无处找答案，离放学时间尚早，兵分两路，一路去商量孩子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另一路去学校负责人那里反映情况。这个矛盾，已显得那么的不可调和。

        事情愈演愈烈，关于老师的种种被家长挖了个底朝天，他冷漠，自我，对孩子区别对待，狂傲，性格缺陷……等，最要命的是，挖到了老师的品质问题。

        这件事情开始到了另一个角度，在这个角度里，看到的是让人孰可忍孰不可忍。

        看到老师依然进入课堂，情绪高涨的家长，在得到学校模楞两可的处理态度之后，将事件又推到了一个顶点。

        早上六点多钟，班级群里发了一个大长篇，那是一封写给主班老师的公开信，里面有质问，有威胁，有辱骂。言辞之激烈，只能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看到后，惊愕之余，倒吸一口凉气。身为师者，受此礼遇，从情感上来说，完蛋了！

        接下来校方介入，提议重新建一个群，不要将人性呈现得那么赤裸裸。只是校方代表和家长在一起，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将所有的问题都说出来吧。

        当然，事物永远都有其两面性，支持派和反对派。家长们也根据各自了解的情况，自由站队，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这里面扯进了更多的关系，计划接轨并入体制内的和坚持走小众的，孩子自主学习能力比较强的和需要帮助的，宁可玉碎不求瓦全的和骑驴找驴的，甚至孩子父母双方的意见也有强烈不一致的，以“请校方充分考虑家庭和谐”的观点，在群里吵翻了天。

        甚至，有家长扬言说，如果这样下去，他将见到老师上一次课打一次，直到他离开为止。

        似乎谁都没有了冷静思考的能力，硝烟弥漫着整个学校，由一个班级引发全校的恐慌。未来的路，变得极其渺茫。

        僵持了一周之后，学校正式停了班老师的课。

        问题来了：主班老师停课了，谁来上课？答案是：没有。

        所有的主课都没有老师上了，辅科老师也被这样的阵势吓得如惊弓之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地哄着孩子们上堂时间在教室里呆着就好。然而，似乎这样的诉求也很难达到，很多孩子似乎收到了这样强烈的对抗，宁愿被罚站、校园里扫地，都不愿进教室了。

        在这个过程里，Z老师自然也是被吓到的那一个。他说：我的天哪，太可怕了，家长也可以这样吗？

        却也在这个时候，恰恰是在校园的上空，飘起了合奏的琴声。

        很清晰地记得那天快中午的时候，走进校园，我听到了那美妙的琴声，惊喜之余，不自主停下脚步，着了迷。那段时间忙于调和“战争”，志愿者当得三心二意了，却一不小心，守得莲花开，让人还看得到生机。

        在那个黑暗的时段，提琴课成了这一个班级唯一成形的课。每周一天时间，除了早上的主课，音乐课从上午到下午，整整一天！

        这个时候，回想开学之初排课表，主班老师就跟有预感一样，拿出这么一个大段的时间，给了音乐。

        这个事件过去后许久，家长们冷静下来之后回望，说：幸亏那个时候，还有个音乐课。否则，这个班真的有可能在那个时候——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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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在经历了风云乍起，主班老师被停课，孩子们无课可上的情况之后。靠着唯一成形的音乐课，这个班级未来的命运到底如何呢？那个一直守护在心中的小小梦想会走向何方呢？我将在下一期《我有一个梦想》之四——《初见颜色》里继续为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