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

❶

沈航从小就被一个梦纠缠着，近来梦中的情景越发清晰，有时深夜从梦中醒来，他几乎把现实和梦境混为一谈。

这天夜里，那个梦又来找他了。他在梦里正看到一个男人握着匕首对着自己心口刺下去，突然被一阵急切的动静唤醒。

沈航睁开眼就看到好哥们赵谦焦急担忧又震惊的样子，和自己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正握着原本放在餐桌上的水果刀。

赵谦跟沈航进行了一番长谈，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沈航从小被同一个梦境缠身的人，多次看到他无意识重复梦中的事情。他劝沈航去看心理医生，沈航再一次以自己没病为由与赵谦吵了一架。

❷

沈航也怀疑自己有病，但不愿去看医生。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反复做同一个梦，更想把梦中那两个人的故事看完，可他每次都无法做完整个梦就因各种意外醒来。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做梦的事情，除了赵谦。

赵谦是沈航最好的朋友。初二插班到沈航的班上，第一次考试就抢走了沈航的第一名光环，从此次次压沈航一头。起初，沈航很有些嫉恨赵谦，如果不是赵谦每次都抢走了他的第一名，沈航不会回回被母亲责骂。直到沈航被班级里的小混混围着辱骂嘲讽时，恰好路过的赵谦帮了沈航一把，沈航对赵谦的嫉恨逐渐转为佩服。

高中两人去了不同的学校，沈航被梦境缠身，学习压力巨大，又无法获得父母理解，更是把赵谦当做精神良药。他常给赵谦打电话，诉说自己的委屈和压力，甚至常说着说着忍不住泪流满面。就是那时，他跟赵谦说了他的梦。

沈航跟赵谦吵架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从回忆里出来，他决定去跟赵谦道歉，同时郑重的考虑了看医生的建议。

❸

他跟赵谦说他害怕跟另一个人坦白自己的梦境，他觉得那太没有安全感。若要治疗，他只能接受赵谦当他的医生。赵谦学的是心理治疗，但是还没有毕业。

沈航想把梦中的事情完整的看一遍，或许就能够知道前因后果。赵谦开始尝试对沈航进行催眠治疗。

催眠很难成功，沈航没能进入从小纠缠他的梦境，反而做了另一个梦：梦是从他遇见赵谦的那天开始。他说他爱上了赵谦。

从催眠中醒来，沈航慌张得问自己有没有做奇怪的事，说奇怪的话。赵谦否认，关切如常得问他是否回到了从小到大做的那个梦，沈航惶恐得说回到了一部分，但不全。

❹

不久，赵谦找了女朋友，女孩是从中学就开始喜欢他的同桌向瑶。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女友，而沈航也刻意不与赵谦联络。他们默契得没有再提催眠治疗的事情。

向瑶重感冒，赵谦陪她去医院挂水，偶遇穿着病号服的沈航。沈航憔悴不堪，左手收在背后，与赵谦和向瑶热切得打招呼。赵谦把向瑶送回寝室后特地去看沈航，沈航半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说自己终于有勇气来治疗精神病，需要住几天院。

赵谦一边照顾生病的女友，一边常去探望住院的好友。这天，他走进病房正撞见护士在给沈航换药。沈航的左手腕被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赵谦才发现沈航住院是因为手伤，不是因为梦境而被医生要求住院观察。

沈航说，自己是在梦中伤了手。赵谦信了，再一次规劝沈航认真对待那个梦，赶紧看医生，不再提自己帮沈航催眠治疗的事情，沈航同样不再提起。

沈航的梦境已经越发清晰，梦里激烈的事情也越多。他仍旧不去治病，只是睡前自己把手绑在床头，怕出意外。他迫切的想知道梦的结局。

❺

这天，他大汗淋漓得从梦中醒来，他终于做完了纠缠他二十多年的梦：

梦从一家书院开始，经历了战火纷飞，回归于平静。梦里两个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书生和武士。

那二人心心相印，百般挣扎，却不得不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各自娶亲。

沈航从小就在梦中看着那二人百般挣扎，这一次终于目睹了他们二人的一生。心绪难平，因为他终于看清二十多年不断在他梦中出现的脸。

那是他和赵谦。

沈航不信前世今生，他觉得会在梦中看到自己和赵谦，不过是心有所思。他终于下了出国的决定，开始查资料，联系学校。

自从那次做完了那个梦，他彻底摆脱了那个梦境的困扰，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但他依旧常常睡不好，他开始像正常人一样，常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来来去去，全是赵谦。但他没有再见过赵谦。

他出国的时候没有通知赵谦，除了父母，他没有告诉任何朋友。

❻

在国外的第二年，他去机场接出国旅游的向瑶，热情地带她逛遍了荷兰。他没有打听向瑶的感情，只是单纯做一个中学时代好朋友的导游。坐在薰衣草花田里的时候，向瑶突然对着他追忆她对赵谦的爱。她说她曾经悄悄幻想他跟赵谦到荷兰看薰衣草，可惜他们早早分手，没能成行。她说赵谦上个周结婚，可惜新娘不是她。

沈航边帮向瑶擦泪，边静静得听她回忆，听她说赵谦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爱他。

沈航看着向瑶哭泣的脸，恍惚中回到赵谦帮他催眠治疗那一天，当时未曾留意的细节突然涌入脑海：赵谦的眼里除了关切，更多的是排斥和难以接受。他又想起手伤住院赵谦来看他时的惶恐和歉疚。

原来，赵谦一直知道他的爱，只是他不爱，故而假装不懂，匆匆找个女朋友变相拒绝。

❼

沈航看着哭泣的女孩向瑶，突然想起纠缠他的梦里有个老先生跟书生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求得如何，求不得又如何？

他看看远方正落山的夕阳，摸着自己结疤的左手腕，把老先生的话送给向瑶。得到又如何，得不到又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

其实他的手腕不是梦中无意识划伤，而是自杀，未遂。

幸好，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