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奶奶

算算时间奶奶离开半个多月了，

从刚开始的三天三夜不肯睡，到现在持续的睡不好；总是惶恐无措大于理性控制情绪，不甘心不肯接受事实大于悲伤的消化速度。

花儿推荐看「相约星期二」，去理解生命的意义，我们中国人忌讳生命辞世，缺乏对生命辞世的教育；陆陆续续的朋友过来的安慰……有人劝说，我可以写成书或者什么的，纪念也宣泄悲伤，我怕还没写哭先难过了，缓下来再说～总之，都不奏效。

妈妈电话说，爸爸一个多星期了，饭都还是吃的少，要我劝劝爸爸，心放宽点。我才意识到我更需要安慰爸爸，自己要承担起更多。也不奏效。

记得曾看到林青霞的文章说，蒋勋的声音治愈系，索性夜听红楼。也不奏效。

我始终都在回忆～其实那么多次，我都发现一些奶奶精力不济的场景了，我却坚持初七返深，我问奶奶，希不希望我多留几天，她都迟疑了，可立马改口说，你还是回到工作上去～后来转念一想，要不先早点过去，一个月后办理深户再次回来，奶奶很开心，一个月很快就回来，那就尽快返回工作。我一直以为这是最好的决定。

她每次都以我心中所想为要，她知道我担心工作，走不开。

初六，爸爸生日，奶奶中午在我家吃饭，有说有笑，她没吃完的鸡肉，我还帮忙吃完了。

饭后吃蛋糕，奶奶怎么也不肯吃，我有点纳闷，她是个有坚持的人，她认为的事她要做也坚持拒绝。

晚上表哥在我家吃饭，小叔一家人都在我家，奶奶坚持一个人守家里不过来吃饭。说走不动，中午坐在我家，说走了这么点距离，背出汗湿了，说着让我试探摸着感受一下，我伸手并未感觉汗，一时还认为奶奶糊涂了便安慰她没有的事儿。坐着正对面看着爷爷的画像，竟说些老话，爷爷当年没享福啊……不过画像在这儿也算享福了。我都恍惚了，但很快把奶奶打断，不能回忆这些，好好儿的，快别回忆了。奶奶想说又忍住了。

她坚持说不吃晚饭，中午吃多了。又说走不动，脚没力，表哥他们从小叔家开车过来的，不需要走路啊……我饭吃到一半，便吃不下去了，我盛了小碗米饭，夹了两块鱼跟很多青菜。送过去陪奶奶吃饭，一进门，屋子里因为未完全是木炭的火惹的满屋子烟，奶奶听到我的声音，极其开心，原本追着鸡进笼也不追了，很开心地吃完了我带的晚饭，原本以为自己带多了，她很开心地吃完了，一边吃似乎有莫名的哽咽声，念叨了两句：你都没吃完饭就过来了。你想着我，你没吃好，你再回去吃。其实奶奶一点都不糊涂啊。可是最后吃完了，很喜欢地拿着一次性碗不肯扔，她说，她要留着。筷子就一次性的扔了。我明白，她依赖我，那是我给她送过来的。吃完了，我们坐着，她不停得催我回去，我不肯回去。坐了好久，聊这聊那～一直到小叔一家吃完饭从我家返回，我坐了十几分钟才走，这是唯一一次，她没有说：你明天要走了，不要打电话给我，也不要过来了。到了再给我打电话。以往每次，她都说害怕离别，不要去告诉她。可这次，特别到似乎有特别意义。而又是最后一次我陪她吃饭。

我两天甚至每天都打电话给她，从以前的几分钟她要挂电话，到后来一两个小时一次。我竟然没发现奶奶没在把我电话费贵挂在嘴边。原来，她也怕时日渐少。我每次瞒着她实际病情严重程度，希望她乐观，其实倒是我被她瞒着了。

比如除夕那天，我上午过去悄悄塞给她一千块钱，她老开心了，坐在门口，一直望着我在溪边拔芦苇，芦苇太粗，我回头拽着堂弟拿镰刀帮我去砍，还是奶奶的命令堂弟才陪我干了他觉得无聊透顶的锁事，背着芦苇回来，走的田梗路，与奶奶五六米之远，她又叨了两句：小心你的衣服别弄脏了。小心啊，把鞋子上泥巴擦干净。我又大大咧咧擦了两下进门了。从前都是说，我无聊没事干。可无意间，她这次反而叫着堂弟帮我砍芦苇！

我回去摆放好芦苇，吃完中饭又过来了。下午，她说，她以为明天才过年。我也愣了。当然今天过年啊。

隔了会儿，她拉着我从众人面前说，你过来我房间帮我铺一下被子，太重了。我尾随进到她房间，被子铺好的啊。她又把钱塞给我，说，她要用钱，会问我的爸爸叔叔们要。我竟也没怀疑，见她执意不肯收，要退回，我也没办法，原本是偷偷给她塞钱的，又怕出声外面的亲人知道了什么事了来。我收回。我真是木讷愚钝，倘若她不想要，当即就拒绝了，早上到下午一番思量后退回，上午还开心看我们姐弟砍芦苇。其实这些事，都在她内心打算着，她怕时日渐少。也只有我愚钝着～～

她平时强打精神，佯装乐观，让我放心。回忆着回忆着，我应该明白啊，她自己的身体，她怎么不清楚呢？奶奶一点儿都不糊涂。

我总觉得，她说话声音洪亮，自己来去自己意愿，她不会有事，不敢想也不会卧床的～

可是她愿意化疗的时候，她也可乐观了，因为我上次带她住院后回去三四个月都很好，她盼望着治疗一次，可以回家好好生活，不痛几个月。她是那么地能忍。化疗的时候略有烦躁，她也反常对我说话：你怎么老是打电话给我？我也一脸懵然，于是我打电话叫爸爸去医院看护，陪她说说话，肯定是心烦了住院，我周日周一没打电话，周二打电话过去。周二是化疗第二天，我知道她内心烦，身体难受，吃不下任何东西。可是她接电话第一句话，笑着很开心：我叫你不打电话，我又后悔，你又打电话过来了啊。我说：我明白你心烦，我叫爸爸来看看你。她又开心应和：是啊，你爸爸来了，又回去了。余下的又是不停说，她好一些了，让我别担心……

她总是在说，她没事，她好一些了。就连最后25号，十一点三十八，我们通话，她还是嗓音洪亮，说，她好些了，叫我不要担心，做好手里的工作。

25号我莫名的不安，坐立难安，我打电话问同学兰兰，化疗相关的问题症状，持续时间……兰兰算医生了，她说的跟奶奶情况符合，倘若此刻我也乱了方寸，给所有家人都感觉，老人家很难褶过这一次，不就真的应验了治疗失败？我要收回胡思乱想。但愿我所有的积极都能让老人家褶过这一次。到晚上，我又一直不安，我打电话给爸爸说，我准备明天坐高铁回来去医院陪护。

26号凌晨，电话响了，我的心都停跳了两秒一般，接了，表哥都撑不住哭泣，说：外婆说了，在等着你回来，点名要你回来。

我毫无反应的大哭起来，慌到不知道想问题，第一时间找了花儿，花儿出的主意，看看没有滴滴打车回或者开车回。一点半，准备跟弟弟一起回，我打电话给爸爸。爸爸看着我的状态安慰我小心一点，为了稳住我，说奶奶从医院回来状态好很多，她一直害怕住院。爸爸把手里凑到奶奶耳边，让我跟奶奶说，我哭哭啼啼喊着奶奶，我只听到奶奶吃力地叫着我的小名：娇娇…………娇娇………已经音含糊不清，爸爸说，奶奶没力气说太多，让我一定安全返回。

这便是最后的奶奶留给我的声音。半个多小时后就离开了～

我在车上～表哥给我的电话，我一瞬间懵了，一瞬间大哭～

明明中午声音洪亮叫我好好工作～

这些通话内容时间，回忆像电影一般，丝毫不差地回放着。有很多的不甘心，不肯相信。劝慰，以及各种转移注意力都不奏效，理智恢复不起来～我都想，我也是受过相对于高等教育，怎么就不肯释怀，执着不醒？变故的冲击力太大，也不仅仅是措手不及，我需要时间来冷静失措。

晚上看到一句话，这作者说，大事上他从来不慌不急，倒是小事，即刻着急。因为大事的结果应该是三年前就决定了，好睿智的人，大事的因果不是一触而就。脑海浮现那么多回忆也不再执着，是啊，三年前，奶奶告诉的二婶，身体不适，即刻带她就医，也就不会这样了，倘若我不忙，多给些关心，及早发现及早就医，也不会这样了。三年以来，大概也是折磨久了。 何况，她最不幸的是四大AI中最危险的一种AI细胞。是她自己坚持了那么久。

奶奶啊奶奶，出生四十天来到张家做童养媳。82年，就82年的张家生活，操劳，恐怕没有一个人如您一般无私地照顾到所有亲戚认识的不认识了。

我总想着，小时候不跟妈妈睡，要跟您睡，每次都捂着我的小脚说太凉了，还藏她腋下温暖，又每次笑话我，跟男孩子一样满地跑的脚出汗不认真洗。又在我每次蜷缩着腿睡觉的时候拉直我的腿，告诉我，伸直，以后才长的直。又每次说我吵，闹腾不睡，讲故事讲得重复一次又一次，说老婆婆，自己家爷爷的故事，爸爸和叔叔们小时候故事，还说先祖辈迁移过来的故事，说老公公，作为遗腹子生在袁家保留的张姓，还说她小时候孤苦的生活，受过庙主老爷爷的僧粥抚养，老僧人帮她洗头发抓虱子的关爱。每年过年过节，从不忘给这位庙主老人烧纸钱感谢……那么多故事……还带着我去看戏，小时候点着煤油灯给我写字，稍微大一点儿，又裁剪春联，让我写对联……几十里外买鸡蛋听闻人家家里孩子称赞我在学校的优秀，回来自豪告诉我，哪家哪家孩子说在学校认识你～

高中差点辍学，又是奶奶住在冷水滩的妹妹家里照顾我一边上课一边去医院一个多月，屡屡不见好转，又领着我走几十里山路找名医，还记得这位陈佩源医生，果然是治好了～这才没辍学。哎～我都逃过这么难的苦，您这一生唯一一次生病住院却未曾褶过。

大学了，四年一晃，玩的有点儿过了～工作了才明理重孝。

常常想，我不止拥有您四分之一的血液，有可能概率偏大了。这么好的基因，怎么也都会多眷顾我一些。我想我更应该好好明白生命薄如蝉翼，也韧过磐石，珍惜也当铭记～

伯伯说，这是生命的归宿，我知道，只是换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你在这片蓝天下也在我们心中。

回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