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次爸爸在电话里说:
我只想活个60就差不多了。
活那么久干嘛。对于平凡的人，60岁死和80岁死，都是老的动弹不了，又没有辉煌的事业让你留恋，也没有激情去开创什么新事业新故事。
不如早点去投胎，有这20年，又是个小伙子了。
不是总喜欢煲鸡汤说，大部分人25岁已经死了，75岁才埋。所以人要尽量活的精彩，活的舒服。所以要爱更多的人，要看更多的景，要喝更多的酒。吧啦吧啦。
忽然脑海里的不仅仅这句鸡汤。
有一次和外公去给外婆扫墓。
外公在前几年给外婆立碑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墓穴安置在旁边，也在碑上外婆名字旁边刻好了自己的名字，只留个仙逝日期。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因为是土葬的风俗。仅仅我五味杂陈。
我能不能如此坦然地做好自己的墓碑。
能不能云淡风轻地说，活的差不多了，赶去轮回投胎吧。
仿佛不能。
哪怕有想过，有准备结束生命，也是在受到重挫，受到当时不可承受的痛苦过后的念头而已。
活的那么舒坦，谁会想到死亡。恨不得每天灌鸡汤给自己，提醒自己要好好活着。
中国人是最相信轮回说的。
一条狗的使命电影上映的时候，看到微博上很多人说相信生灵是有灵魂的，比如家里养了多年的狗狗重病去世了，去世前陪它度过最后一段日子时，希望它能投胎做自己的孩子，之后真的怀上了孩子。
同样的故事，居然上万的人回复说，真的是这样。
还有逢年过节家里突然来了一只蝴蝶，不要赶走它，那是亲人回来看望了。
这些仿佛是约定俗成的事。
我也被普及了这个知识，还有很多，比如过年要多放几双筷子，请逝去的亲人们来一起团圆；烧纸钱要直接呼唤名字，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身份变了，名字不会变。
受得是科学无神论教育的我，其实也会每年期待生日的时候有一只飞蛾回来看我。
外婆还记得我的生日，她回来了。
我是土家族人，原本是古老又隐蔽的一个民族。到建国时差点没有被记录进民族大纲，因为长期的战乱和通婚，我们和湘西地区的苗族白族生活习性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有人问我，我的民族在汉化严重的现在，还有没有自己的风俗。
从初中接触调研土家文化，老师就说过，我们土家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丧事喜办，喜事丧办。
譬如结婚的时候，原本喜庆的日子，新娘和娘家人按风俗得哭一个月，出嫁时也得有一套哭嫁的流程，结婚仿佛是个伤心的事。
至于丧事，会请来最欢快的锣鼓唢呐乐队，大跳丧舞，大都不为敬鬼神，只为庆祝逝者已转世成为新生命。
乐生乐死，俨然是庄子。
但我始终学不会如此境界的快乐。
外婆的坟墓在一座野山上。
树长得茂盛，不缺繁花，不缺雨露。
长长的坡，绵延而上的是前人踏出的天然的路，没有台阶。途中还有另外几位比外婆先做神仙的先辈，我们总会问候几句。
爬累了，和外公坐在坟前的林间歇脚。
闲聊片刻，有他儿时的记忆，有我未来的规划。
冷不丁的，他掐了掐手指。
"05年，16年。你外婆在那边，已经是豆蔻少女了。"
我见过有人听到外婆去世的噩耗当场痛哭的，也有听过无数次别人述说我不知道的她生前的事以表示对她的怀念与感慨。
没有这句话给我的刺痛这么重。
说是乐生乐死，其实不过是给自己的一个解脱，一个盼头。
她转世已经长成小姑娘了。多好。
我们活着的人应该为她高兴。
那时，我看着外公安静的除去坟墓上的杂草。
你一定要再多活十几年啊，等外婆20多岁了，说不定你还能看到和她初遇时的模样。
我也会继续努力，成为一个让人提起来会说，她啊，在那边肯定又过得特别精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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