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拥有怎样的意义呢?
生命的新生?摔跤的疼痛?或者失去的悲伤?
刚从小学六年级升上初一的胡夏云,洋洋自得的认为自己如今就是个大人了,苦日子是混出头了,所以成天混着班上几个混小子翻墙上网。
那几个混小子分别叫:徐志,黄元文,江芃(peng)。
四个人厮混的时间久了,便称兄道弟,成天的左一声老幺右一声江哥惹得同班不厌其烦。
胡夏云长得有几分好看,尤其那双眼睛。
不少男生向她告白,她自认为成熟,来者不拒。但每一个男朋友交往时间都不超过两星期。她自豪的称之为:“百花丛中过,千里不沾身。”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初中的第一年。
在第n次逃课翻墙的时候,将将就撞上了在墙边等待已久的班主任以及班主任身后的三个保安。
然后他们就被全校批评并成功被记了大过。
第二天早操,胡夏云和另几个混混站在主席台上的时候,歪歪扭扭的站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站在旁边的年级主任拿着话筒,声音严肃的说着:“初一班级的胡夏云,徐志,黄元文,江芃四人,逃课数次,多次翻墙跑出学校,现当全校批评并且记大过处分。”
“希望同学们不要效仿。”
话音刚结束,一声怒吼响彻整个操场。
“江芃!你个龟儿子老子没你这个儿子给老子丢人!”
这个扯着一口四川话得中年男人穿着有些肩膀发黄的白体恤,头上戴着安全帽,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发疯似地跑向主席台。
“龟儿子,老子一天到黑挣钱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学的?”
江芃似是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他的父亲,依旧歪歪扭扭的站着。
但片刻,他怪叫一声,迅速跑到教导主任身后,眼泪倏的落下。
“龟儿子,你躲啥子躲,给老子过来!”江芃父亲此时已经跑上主席台,一只手还拿着木棍,另一只手指着江芃,手臂上青筋暴起,双目通红。
主席台下的学生悉数被各班班主任解散回教室,一片杂乱,不少学生望着主席台小声议论着,但碍于自班老师,只得回教室上课去。
而台上,除了躲在教导主任身后的江芃,江芃父亲和教导主任外的另三人已经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也不过是几个刚上初二的学生,也还没混到打架斗殴,见到江芃父亲一副要打死人的模样都尽量远离江芃父亲,缩到了主席台墙边。
教导主任淡淡地对这个暴怒的男人说道:“江芃爸爸,先冷静一下,把棍子先放下好吗。”
“老师你让开,我打死他,我要打死他,不学好的东西!”他通红的眼睛里有了眼泪,声音发颤。
教导主任瞥了眼躲在身后的江芃,江芃眼泪鼻涕都出来,却一声不吭。
“江芃爸爸,打孩子是没用的,放下棍子,我们去办公室谈谈。好么?”
话音结束,教导主任没再说话,望着江芃父亲。
周遭安静下来只听得江芃父亲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好。”
一遭人缓慢的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其中也包括胡夏云三人。
胡夏云家境尚可,起码在这个大城市算得上小康,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中年男人是江芃的父亲。
江芃穿的衣服虽然不是名牌货但是价格也颇高,身上干干净净,偶尔还会大方的请他们三个上网。这一切都与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毫不相关。在半封闭的办公室里,还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
江芃依旧无声抽泣着,离得他父亲远远的。
后来在两个大人的谈话里,胡夏云依稀记得,江芃父亲和妻子从老家来这个大城市打工,江芃从小在农村长大。到了读书的年纪,就被接到这个城市,找了关系花了好多钱读了小学。
日子虽然难熬,但好歹江芃成绩还算不错。
结果,在江芃十一岁那年,他的母亲被工地上落下的钢筋穿刺过身体,死了。
江芃成了没妈的孩子,他的父亲也没了妻子。
工地赔了一笔补偿金,但也辞退了江芃父亲。虽然有补偿金,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江芃父亲用补偿金给妻子处理了后事,又租下一间小门面,做起了室内涂料的生意。
生意还算可以,又因为思念妻子,所以他常常忙碌,对江芃的教育自然就疏忽了。
他偶尔问起,江芃也说还可以,他也没有怀疑。直到今天。
胡夏云就看着这个中年男人嚎啕大哭,粗糙的手不断擦着眼泪。
嘴里呜咽着听不懂的方言,哭了好久。从胸膛里钻出的痛苦,钻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像是悲鸣,像是怒吼。
后来,江芃不见了。听说他被他父亲强制退学出去打工,又听说他被他父亲打得半死来不了学校了。
胡夏云也不知道,她被母亲转去寄宿制学校,为了惩罚她,生活费给的很少,每天都计算着如何解决温饱。
后来考上了一个不错的高中,她依旧记得那个中年男人的哭声。那个哭声一直环绕着她令她一直清醒。
她明白,那是长期被生活压抑的哭声,被不幸降临的怒吼,只不过在那一个契机里被倾泻。
就像是《老人与恶魔》里被长时间关在瓶子里的恶魔,从瓶子打开的一瞬间被彻底释放。
哭声的意义?
不过就是情绪表达。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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