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写外公,不为别的,就因为外公的故事最多,再不写下来,我怕都忘了,后辈们也都无从知晓了。记得高二时,我就拿了张纸,坐在外公家堂屋靠窗的小床上,外公就坐在对面的床上,边装烟袋,边笑嘻嘻的给我讲故事,兴致勃勃,前面的电视虽然开着,却也不扫一眼了。很遗憾,当时少年心性不定,竟然写了两页就不再写了,如今连那两页纸也找不到了。这个暑假妈妈在我家住了一个月,有空我就让妈妈讲外公的故事,我想赶紧写出来,写得好与不好且不论,至少有了记载。
1927年秋,晋东南的一个小村庄里,日子过得还算太平,但并不富裕,王二在自家房门外焦急的等着,陀螺似得,从这头转到那头,又从那头转到这头,直到屋里响起孩子哇哇的哭声,才忽地停了下来,一把推开屋门冲了进去。不错,这是他和翠花的第一个孩子,他有儿子了,他当上爸了。他抱着怀抱里的小东西,那么小,那么软,他无法解释这种感觉的奇妙,他轻轻把孩子抱到翠花身边,就赶紧出去告诉瞎眼娘了,娘听了很高兴,让他去找抽大烟的爹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爹当然是在抽大烟了,王二可没打算去找。在起名字的事上,大家意见一致,要起个贱名,好养活,狗蛋、狗剩之类的名字中挑了一个,龌蹉。这个新生的儿子叫王龌蹉,是我的外公。
王龌蹉慢慢长大,之后有了一个妹妹,又有了一个弟弟,可惜生完妹妹过了两年,翠花就去世了。那时,王龌蹉才9岁,弟弟也才5岁,因为没饭吃,妹妹也早就送给了别人。没有妈的日子是难过的。缺少女人的管教治理,一个家基本就不能成为一个家了,王二走乡串街,靠给别人干散活养活家,所谓的养活也不过是管吃管住,养活了自己,好点的人家,临走再送半斗米或者半斗豆子。一拿到米或者豆子就赶紧送回去。家里9岁的和5岁的孩子还在等着呢。王龌蹉和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要是爸爸送回点米来,他就一次性煮一锅,煮好了搁在那,什么时候饿的不行了,就挖一勺加点水煮煮吃了。要是不够吃他就只能去地理摘些菜叶或者看看收秋后地里还有没有剩下的粮食。有一次,他出去找尺的,把弟弟锁在了屋里,等回来时,屋里却没了人影,门上的栓还是插着,但门和门槛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这距离足够一个5岁的小孩钻出去了。龌蹉吓坏了,一颗心砰砰地跳着,疯了似得在村子里奔跑,但还是一无所获,弟弟丢了,他赶紧托人把这个信息告诉了在别的村干活的爸爸,爸爸也回来了,一起找失踪的弟弟,最终他们在田地里发现了弟弟的衣服裤子,已经被扯碎了,但龌蹉认得那是弟弟今天穿的,在往土里刨,就发现了半截腿,腿埋在土里,是狼吃剩下准备剩下吃的,他们村里的人都知道狼有藏东西的习惯,弟弟被狼吃了。万恶的自然,万恶的社会。
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王二决定不能让这个孩子一个人在家了,他把龌蹉送到了岳母家里。龌蹉满心欢喜,憧憬着家的温暖,但不幸的是,他的外婆、舅舅、兄弟姐妹们并没有把他当成家人,一去便给了他一只有个豁口的破碗,他们吃干的,那龌蹉只能喝稀的,他们在桌上吃,他就只能蹲在小凳子上吃,而且稍微一多点,就从豁口流出去了,所以他的饭量是有规定的。吃得少,干的却多,早上他们一家人还在家睡觉时,他就得跨上小篮子去外面捡吃的,捡柴火。一家子只有舅妈对他好点,有一次他实在太困了,蹲在椅子上吃饭一点头就摔下来了,流了好多血,只有舅妈从棉裤里扯出来一点棉花,在火上烧黑了,捂在不额头上给他止了血,但舅妈只能偷偷对他好点,否则姥姥就会扯着嗓子训斥舅妈,舅舅也会动手的。白天表兄弟们上学,他干活路过时就听着,他们还没学会,他就学会了。就这样过了一年多,等王二来看望儿子时,龌蹉就死活要跟着他回去了。后来王二在邻村干活时,遇到一个寡妇带着儿子生活,就搭帮过起了日子。龌蹉仍旧一个人生活在家里,受过了这么多苦楚,龌蹉已经长大了,也变得坚强了,虽然仍旧没吃没喝,但他觉得比在人屋檐下要强多了。他已经能干点活了,哪家死了人需要帮忙抬,哪家的茅厕满了需要清,靠着干点别人都不愿意干的活养活了自己。后来,靠着勤劳,脑子活,龌蹉学着学着拉二胡、吹唢呐,打棺材,别人办红白喜事时都会找他,时间长了,他学会了打家具,一手本事,顾自己吃喝没问题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