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茶

问：丁师，你平常喝茶吗？

丁师：应该是喝吧。（呵呵乐）

问：那喝什么茶呢？

丁师：好像没什么固定的。如果说起来喝什么茶好喝，我自己的口味是红茶。

问：那您喜欢泡茶吗？

丁师：我对泡茶不感兴趣。

问：有原因吗？

丁师：没什么原因。北方人有这种习惯的很少。

问：嗯，北方人没这个传统。说到这儿，我想起陆羽《茶经》上说：茶，南方之嘉木也。茶，是南方的。不是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南方的茶是来解南方的湿毒吧？北方人不要大量地喝茶吧？

丁师：嗯。也就是说，北方温度低，喝了茶，会导致身体的含水量过多。南方是一种湿热，很快就排出去了。

问：但是现在北方人南方人都在喝茶啊？

丁师：嗯，现在是一种文化。

问：为什么茶文化会回归呢？

丁师：因为国家稳定了，生活富足了。像茶文化这一类的文化就要展现出来。茶文化盛行，说明我们国家文明富强了。

问：柴米油盐酱醋茶，前面都是物质，物质富足了，开始有精神追求了。

丁师：哎，是的。

问：我有个朋友问：到底什么是茶？她有此问，可能是因为我们赋予了茶很多标签，刚才说到文化意义上的，还有健康养生价值，还有经济价值，不是有人存茶理财嘛，还有上升到“道”这个层面的。那么从本质上来说，到底什么是茶呢？

丁师：饮料。(乐呵呵)

问：（哈哈乐）就是解渴的饮料。我想起来，您曾经提出“健康三部曲”：拍头、跺脚、喝稀粥，因为粮食中的淀粉可以使水分子团变小，身体更容易吸收。那喝茶是这样吗？

丁师：不是。喝茶和喝白开水是一样的。

问：所以喝多了不好。

丁师：对啊。所以喝茶的人讲究水。

问：是啊，有人用南极的水泡茶呢。

丁师：南极的水是什么？是小水分子。没有其他任何化学元素、矿物质。用它泡茶，能泡出茶的原味来。其实，北极、南极的水都是纯净水。

问：水对茶的影响真的很大吗？

丁师：对于泡茶人来说，是有影响。叫我说呢，也是心造的。但是用好水，好水是小的水分子团或者就是水分子，身体更容易吸收。

问：容易吸收的意思是，喝下去的水会参与身体的运作，而不会马上变成尿？比如喝一个茶，总是想上厕所，就是没怎么被吸收，是吗？

丁师：哎，没怎么被吸收，只是过滤了一下。

问：哦。是不是茶还有药用价值啊？神农尝百草，不是以茶解毒嘛。您能不能谈谈茶对身体健康的影响？比如绿茶偏寒，虚寒体质就不能多喝啊；还有喝绿茶防癌啊，有各种说法嘛。

丁师：哦，这应该是个集体意识和概念的问题。如果单独说，红茶、绿茶有什么样的作用，作用有是有，应该是微乎其微。

问：微乎其微的。也就是说，远比我们的情绪对身体的影响小吧。

丁师：对。（呵呵乐）要如果大家都造了个势，红茶会上哪个经、哪个脉，它会起个什么作用。造了这么个势的时候，你相信这个茶对你起作用......

问：就有念力在里面了。

丁师：哎，你自己的心念就会起作用了。所以说，造了个势，这个势就是一个文化。

问：这个势就是文化。简单的事复杂化了，就成文化了。那隔夜茶能喝吗？

丁师：最好是不喝，有个茶碱。

问：嗯......有个说法，禅茶一味。什么是禅茶一味呢？

丁师：心清净的时候，能品出茶细微的味道来，清净心就是禅。

问：清净到什么程度呢？比如我喝茶也就是个平静的程度，平静也不是清净啊。

丁师：地球上什么样的声音都有，那么离开地球呢？基本上就是一个清净状态。离开地球很远，除了能看到太阳的光、其他恒星的光、银河系星星发出来的光，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什么声音也不存在。

问：寂静。

丁师：一片寂静。清净到和整个宇宙在一个水平线上的时候，那就和整个虚空相合。大脑中的清净和宇宙的清净成为一个。

问：那还是品茶的滋味吗？我感觉就.......

丁师：那就没了，所有的这一切都没了。

问：对啊，没了。

丁师：虽然这时候没有品茶，没有味道，什么也没有，但是，是从品茶开始的。先把心清静下来，品茶的每一个细微的味道，在这种情况下，才清净到和宇宙一样清净，处在同等水平线上，和整个宇宙的空寂合二为一。

问：嗯......但比如说，我们两个同时喝一个茶，可能您不喝茶，照样是与空合一的，但可能我喝这个茶也......就是个平静吧。

丁师：对啊。这还是在人。

问：所以说，禅跟茶没有一个直接的关系。

丁师：没有直接的关系，仅仅是个导火索吧。

问：茶圈里也会说，泡茶的时候要放空，全然敞开。泡茶人放空了，这个茶带着它生长的山水风物的信息，甚至制茶人的信息，空下来都会知道。

丁师：这个是。空下来，尽管你在拨弄着茶具，你感觉，我就是这个碗，我就是这把壶，我就是这把茶叶。当这个水泡到茶叶里的时候，茶叶在水里面的反应，你都感觉到了。

问：“见茶，我就成了茶”，这和禅宗里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是一个意思？

丁师： 是。

问：但这还是个境界吧？还不是“空”，不是最后的那个“寂静”？

丁师：嗯，还是个境界，这仅仅是信息的散发和接收。还不是“空”......“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那个“见”......

问：啊，明白了......

（好想哭......）

问：这也说明这个人清净到了一定程度吧？但还没到这个“空”。

丁师：到了“空”，这一切都没了。

问：一般情况是，泡茶人主观地泡，也就是带着自己念在泡茶。主观的念会作用在茶上吗？比如，我认定这款茶是款珍贵的老茶......

丁师：应该作用上了。人的念完全可以在水上产生作用，同样的道理，茶也是如此。

问：会覆盖它的本性吗？比如，本来是款烂茶，但我买的时候，就认定它是款好茶。

丁师：对，它就是个好茶。

（一起呵呵乐）

问：有个禅宗的公案：好几个人来问禅，赵州禅师就只说“吃茶去”。这个公案的禅机是什么呢？

丁师：他们都是来问禅、问佛法、问清净心的，这个禅师才回答的这句话。也就是说，他们问的这个事，就好像吃茶那么简单。

问：禅和吃茶一样简单。那说吃饭去呢？

丁师：吃饭就复杂了。什么菜、什么肉、什么干粮，复杂多了。吃茶呢，静下来一品，就是了。

问：那日本茶道就挺复杂，精准的动作，一切都一丝不苟。而且上升到了茶“道”的层面，日本茶道是如何通“道”的？

丁师：茶本就通“道”。让心清净了，清净的心就在“道”里。日本茶道，是在形式上，它不可能是个“道”。

问：那日本茶道会不会是通过外在的形式，训练内在的专注力和觉知力呢？

丁师：有个专注力、有个觉知力，就还不是个“道”。

问：是个方法？

丁师：对，充其量就是个方法。

问：所以说，我带着觉知喝水，和带着觉知喝茶是一回事。

丁师：哎，一回事。

问：只是在训练我的专注力、觉知力而已。那就是拿茶说事呗。很难达“道”？

丁师：很难达“道”。

问：“道”是什么？

丁师：整个宇宙都趋向于寂静，“道”就成了“寂静”。

问：万物皆载道。也就是说，万物都没有离开这个“寂静”。

丁师：对，万物都没有离开这个“寂静”、这个“空“、这个“什么也没有”。万物都是从这个“没有”里生出来的，万物都是回到这个“没有”里灭掉。

问：我发现您讲着讲着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法聊天啦。

（一起乐呵呵）

丁师：缘起性空，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啊。

问：哎，是啊.......我看到“泰山禅院宗旨”上写：以"平常心是道"的安详境界，做一个本分好公民。“平常心是道”怎么讲？

丁师：什么叫“平常心”？

问：把我问住了。

丁师：不分、不辩，就是这么个“平平常常”。

问：哦，平常心就是当下心？

丁师：哎，就是一个当下。

问：嗯.......说禅修打禅七，中间空档吃茶，吃茶的方法是不动念，不品咂滋味，不动舌根，不纳味尘，座上、座下保持觉知，是这样吗？

丁师：可以这样说。

问：其实无所谓喝茶、喝水、喝什么，座上、座下的，时时处处保持觉知，才有可能达“道”，达到那个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丁师：嗯，是。

问：那对您来说，茶有好坏吗？

丁师：要如果是站在“有”这个层面上，的确有好坏；站在“没有”这个层面上，说好坏......

问：都没有意义。那站在“有”这个层面上，对您来说，什么是好茶呢？

丁师：那都是个人界定的。

问：那如果土地很污染，施了过量的化肥，这也能是好茶？这也是个人界定的吗？

丁师：这也是。你认为它好，它就好。你认为它有毒，它就不好。就是个心理界定。

问：怎么泡一杯好喝的茶？

丁师：就是平心静气，不要把你的情绪带到茶里来。带给茶一个“清净心”，带给茶一个“如如不动”的状态。

问：那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呢？普通人离“如如不动”太远了，丁师。

丁师：普通人心静不下来的话，他研究一下这个茶的样子、气味、方方面面的信息，因为静不下来，就转移一下思维方向，转到“茶”上来，也能达到心慢慢静下来的效果。

问：是因为他专注在“茶”这一念上了，这一念代替了其他的杂念，一念代万念？

丁师：对。

问：那如果我不了解茶，我要泡一杯好茶，清净心是最好的方式吗？

丁师：应该是最简洁的方式。把心沉下来，不赋予它任何情绪，不赋予它“好”，还是“不好”，不给它这样的“念”，那么大家喝起来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就是一片寂静。当泡茶的人呈现的是一片寂静的时候，再不好的茶，它也有它向外散发的茶香，这个茶香被无限地扩大。所谓的不好的茶也成了好茶。

问：原来是这样.......那其实，清净心是唯一的道路。

丁师：是啊，这才是茶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