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安知
有一天晚上，温雅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没有多余的寒暄，她开口就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真的再也熬不下去了，我后悔了。”
我听得出来，她哭过。
快十年了，这个当初喊着“他虽然没钱没房，但是他会一直对我好”的姑娘，最后还是向生活认输，哭着说自己后悔了。
以前的温雅，多骄傲啊，大学里的班花加系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个性又十分要强，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会流半滴眼泪，遭遇任何挫折都是一往无前从不退缩。
温雅在大学期间是个风云人物，各种垂涎三尺的目光聚焦，仰慕者们纷至沓来，跟大明星似的。
追她的人，估计能从故宫排到五环路。
追她的方法，更是花样繁多，点蜡烛的、送手表的、楼下喊麦表白的、路上假装偶遇的……总之啥样的都有，几乎大学生能想出来的表白场面，她都经历过。
但不管场面多热闹，表白多感人，所有的人都遭遇了一个相同的结果：铩羽而归。
他们纷纷得到一个相同的答案：“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所有的人都好奇温雅拒绝所有男生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但真正见到本尊的时候，都大跌眼镜。
温雅的男朋友叫李尔，不高，不富，不帅。
也没什么内涵——这是我个人看法。
李尔比温雅大一岁，是温雅的高中同学，两人从高一开始就认识，甚至相约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就是我们这个学校。
可是天不遂人愿，李尔母亲早逝，后来父亲因为跟人合伙做生意赔了，欠下高额的债款，家里连学费都负担不起，使得李尔在高二下学期就不得不辍学出去打工。
所以，严格来说，李尔属于高中肄业。
但是其实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他本身就没什么心思在学习上，就算不退学，也很难考上大学，不过这是题外话。
我第一次见到李尔，是在大二那年，一次饭局上，因为跟温雅慢慢混熟了，有时也会大家约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那次算是他正式把男朋友介绍给我们认识。
那时候，他刚辞掉了手头上的工作，说要去创业。
李尔长得很清瘦，看上去生活得很落魄，据说在家里那边的市区租了一个十多平方米的车库，用来做创业基地，平时工作和吃住都在那。
饭桌上，他眉飞色舞地跟我们介绍他的创业前景，满是憧憬和希望，仿佛分分钟他就能成为下一个比尔盖茨。
但我们一开始就不看好他，听了他的经历之后不免唏嘘，都悄悄劝温雅不要冲动，好好斟酌考虑一下，不要轻易托付终生。
可你永远低估了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的盲目与偏执。
她居然在众人的声声劝阻中和李尔同居了。
我一直觉得，在温雅的一众追求者中，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可能都比李尔强，毕竟抛开其他不说，学历相当，沟通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爱情这个东西，你情我愿的，无法强求，我们这些旁观者说了不算。
而且温雅的性格，她认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然而以我一个旁观者的眼光来看，温雅的恋爱谈得也没那么开心。由于长期的异地恋，两人平时小摩擦不断，而且李尔事情多，常常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一天都顾不上跟温雅说几句话。
我们看得心焦，温雅却乐在其中，为李尔学做饭、精心准备生日礼物、制造各种浪漫惊喜……把大多数恋爱中男孩子干的事情，都干了。
她也特容易满足，吵架了，李尔给她买点甜点蛋糕，寄个小礼物，就能摆平一切矛盾。
我们都觉得这样委屈了她，因为以她的条件本来可以获得更好的资源，可她自己却陶醉其中，觉得日子过得尚可。
后来，她和李尔同居的事情被家里人发现，她爸妈大老远从老家跑过来，恨铁不成钢地扇了她好几个耳光。
温雅因此和家里反目成仇，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非李尔不嫁。
当时她母亲杀到宿舍，一宿舍的人拦着她，年近半百的女人拿起屋子里的扫把就往女儿的身上打。
温雅声嘶力竭地问：“妈，你凭什么阻止我和李尔在一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就凭他穷！”
“穷我们可以改变，李尔不会让我一直穷下去的，他会一直对我好的。”
那时候的温雅目光笃定，信誓旦旦地说道。
大学毕业那年，温雅不顾众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和李尔领了证结了婚。
没钱、没房，一切从简，连婚礼都只是简单邀请了一些亲戚和比较要好的朋友，就是前几年流行说的“裸婚”。
真应了刘易阳那句：虽然说我没车、没钱、没房、没钻戒，但是我有颗陪你到老的心。
如此空手套白狼的逻辑，我是佩服的。
那个婚礼我去过，婚纱是租的，款式有些老气，把本来天生丽质的温雅衬得有些憔悴，司仪也不知道是哪请来的兼职，连台词都说不通顺。
整个场面，说不上来多尴尬，只是毕竟别人新婚之喜，我们也不好吐槽什么。
毕业之后，温雅回到了李尔在的那个城市，去了一家私企工作，每个月三四千的收入，在一个二三线城市养活自己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问题是，李尔那还没还完的债务，就想一把利刃架在她脖子上，让她连喘气都难。
她每天起得很早，去菜市场买菜，穿陈旧的衣服，用廉价的护肤品。
她过上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会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跟人争吵，会在商场为了砍几块钱的价跟人求半天，买一个两三百块的口红，会心疼很久。
我曾经路过她的城市，和她见过一面。当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还不到30岁的怀着孕的女人，身材干瘦，面色发黄，头发干枯。
她再也不是多年前那个光鲜亮丽的女神形象，再也没有了当年神采奕奕的样子，连说话都没有以前自信了。
我和她聊天，她闭口不谈当初。
我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好，但是听她说了以后，更加觉得心惊。
恋爱的时候，偶尔有矛盾，李尔还都是让着她的，大多数时候也意识到自己没有陪在温雅的身边，对她是有所亏欠的，所以当时两人相处还算是融洽。
结婚后的第二年开始，过了甜蜜期，两人开始常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因为没买房子，他们租了个廉租房，一租就是好几年。
温雅胆小，打个雷都要躲起来那种，因为她很要强，这事儿一般她也不告诉别人，只有她几个室友知道，我是从她室友那里听说的。
他们的房子质量不好，一到下雨就漏水，冬天的时候冷风顺着缝隙呼呼地往里刮，温雅害怕，李尔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安慰她，时间长了，就开始嫌她矫情了。
打从嫌她矫情开始，两人就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开始为各种事情吵架。
饭烧糊了能吵起来，下雨漏水没接好能吵起来，垃圾忘了带下楼能吵起来……总之，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一再放大，引发成骂战。
以前的温雅是不爱骂人的，现在的她不自觉的就出口脏话。
以前的温雅虽然性子倔又要强，但是胆子挺小，现在却早已经百炼成钢。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娴静、优雅的小女生，转而成了一个暴戾的家庭主妇。
“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像一个泼妇。”温雅说道。
等到了温雅怀孕了，两人的矛盾更加激烈。
房子没有着落不说，家里有个车子还是多年前为了所谓的创业买的二手车，现在已经老旧得不行，温雅提出想买个新车，被李尔一票否决。
“家里哪还有钱来买新车！现在不是有一个车子吗？”
而且因为李尔母亲去世，家里根本没有人能够照料怀孕的温雅，一度让她险些抑郁。
以前吵架时，也闹过离婚，但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但是现在，温雅才意识到，似乎真的应该好好考虑离婚的事情了。
“我跟他在一起快十年了，刚开始他就跟我发誓，以后一定会让我过上好日子。可是结果呢，我现在还住着廉租房，还是买不起房，还是整天为了钱发愁，不敢买车，甚至连孩子都不敢生。
我换季了不敢买新衣服，放假了不敢去逛商场，有空了也不敢和闺蜜出去玩，有时候看中一个两三百的口红，想到一买又是好几天的花销出去了，我伸到一半的手又缩回来了 。
你知道吗，有一次，在菜市场，为了让菜贩子给我便宜七毛钱，最后居然双方都吵起来了，那一刻，我觉得我真的像个蛮横无理的泼妇。
我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十年了，我一直活在一张空头支票里，他的事业没有任何起色，给的承诺大多没有兑现，而我却慢慢老去，变成了一个暴躁、势利、斤斤计较的黄脸婆。
以前一直没敢要孩子，现在因为年纪大了，才勉强要了一个，没想到反倒成了个随时被引爆的火药桶，想到那么多现实的问题，我又不敢生了。
我以前总是不愿意承认，觉得他是爱我的，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什么都可以解决，觉得我认定了的事情，肯定是对的，这辈子都不会向现实低头，我总觉得，不管再难，我一定熬下去，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到如今，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后悔了。
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温雅提出离婚的时候，李尔还满脸的难以置信，觉得她是在闹，直到她把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交到他手上，他才意识到，温雅是动真格了。
“你就那么现实吗？就不能再等等吗？”李尔说道。
现实吗？温雅已经等了十年了，所有的期待和激情早就消磨殆尽，这，还不够吗？还要等多久，难道真的要等一辈子？
温雅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那么所有的解释也是多余的。
她挺着肚子拽着李尔去办理了离婚手续，第二天就把孩子流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给我发消息。
“如释重负。”
压了十年的担子，终于卸下了。
走错了十年的路，终于回到正轨了。
作者简介：陆安知，你身边的好朋友，睿智的倾听者，理性的情感分析师，对人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公众号 安知我意 （xuyuqg）带你一起看世情冷暖，人生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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