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丑妞是雨竹和风亭喂养的一只虎皮鹦鹉。
那几年,北京时兴养鹦鹉,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四合院、居民楼鹦鹉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雨竹和风亭属于“丁克”式家庭,俩人结婚十多年,一直没有要孩子。没有孩子家务事就少,但屋里也略显冷清。
一天,雨竹对风亭说:“前些日子,我到李老师家去串门,这老头儿养了两只牡丹鹦鹉,可漂亮了!他见我也喜欢,就向我介绍了饲养方法,还劝我也养两只……有空儿了,咱们也去鸟市转转?
“养鸟?麻烦吗?你别又是唐僧去西天取经——让孙悟空陪着受累吧?”风亭苦笑着回应妻子。
雨竹是一家时装公司的设计师,可能是由于职业需要,她养成了许多爱好,如雕塑绘画、养花种草、美容美发、旅游访古等等。但是,雨竹在施展这些爱好时,总喜欢让风亭给她打下手、作“陪练”。雨竹到野外写生,让丈夫背着食物、饮料和画架;雨竹在家里养花,让丈夫换土和浇水;雨竹在画刊上看到了新的男式发型,就在丈夫头上过手瘾;雨竹外出旅游,让丈夫跟着摄影和写游记……时间长了,风亭不免发些牢骚。
雨竹倒是会安慰丈夫:“咱们俩就象是两支筷子,只有一齐动作,才能把盘子里的美味佳肴夹到嘴里,少了谁也不行。”
日子久了,风亭也渐渐习惯了自己的角色。
“咱们就去鸟市转转吧,碰上喜欢的,就买两只,如果不喜欢,只当是遛达遛达。”雨竹说服了丈夫。
星期天,夫妻俩去了鸟市。
好热闹的市场,还没进市场的栅栏门,就听到了唧唧喳喳、响成一片的群鸟大合唱。
这是一个露天市场,一条长长的水泥马路从南到北贯穿其间。路两旁地上摆着、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鸟笼子。
鸟的种类太多了,雪白的羽毛、红嘴红腿的是文鸟,浑身黑得象煤炭、黄嘴黄腿的是鹩哥,蹦来蹦去、叫声悦耳的是画眉,头上长着一缕羽冠、眼圈周围如同抹了胭脂的是凤头百灵……这些色彩斑斓的小精灵令人目不暇接。
雨竹和风亭一边仔细观赏,一边谈笑着品评。
当然了,最多的还是虎皮鹦鹉和牡丹鹦鹉,这两种小型鹦鹉因其形态优雅、羽毛绚丽而深受人们喜爱。
雨竹看上了一个鸟贩子笼中的明黄色的虎皮鹦鹉,她悄声对丈夫说:“你看,这几只鸟多漂亮,羽毛象黄丝绢,眼睛象红宝石,它们站在架竿上,就象上了T型台的模特……”
“我倒是喜欢那些绿虎皮,”风亭兴致盎然地说:“小时候,我在动物园里第一次见到绿虎皮就印象很深,世界上竟有这么俊俏的鸟!”
站在一旁的鸟贩子紧紧地盯着这对夫妻,他心里暗暗盘算:碰上真主顾了,今天的买卖有戏。
“您们看上哪一只了,我帮您们参谋参谋?”
“您这黄色的鸟怎么卖啊?”雨竹谨慎地询问?
“您指的是‘丝绢黄’啊,这是一种人工繁殖的黄虎皮,它们是鹦鹉中的公子小姐,娇贵加上文雅,有文化的人喜欢……”
鸟贩子不说价钱,而是揣摩买主的身份和爱好,先探探对方的底。
“您就说价钱吧!”雨竹单刀直入。
“鸟的品相您们也看到了,绝对没得挑!”鸟贩子伸出了五个指头:“五拾块钱一只!”
“五拾?!这么贵?!”雨竹高声尖叫着。
“您要嫌贵,就再到别的摊儿上去看看,我敢说这一条街都是这个价!”鸟贩子自信地抱起了双臂。
其实,雨竹在各个摊儿转时,已经打听了市场行情,鸟贩子报的价,属于“第一次报价”,如果你不懂行情,答应了,就会吃些亏;如果你懂行情又会砍价,就能以比较便宜的价格买到鸟。
“您得让让,哪能上来就是一口价?”雨竹开始压价。
“那您说多少钱?”鸟贩子应战了。
“三十块钱一只!”雨竹猛砍一刀。
“三十块钱?您也忒狠了点!这是让我亏血本儿啊!”鸟贩子一边嚷嚷,一边用手摸着脖颈子,好象那里已经被砍出了个大口子,正流淌着鲜血。
“我是真心想买鸟,所以,怎么着您也得让点价。”雨竹沉住气,慢条斯理地应对。
“砍得太狠了,太狠了……”鸟贩子不住地嘟囔着。
双方的交战陷入了僵局。
“您买鸟,不得买个鸟笼子?”鸟贩子转动着脑筋想把买卖做成,又主动搭话。
“多少钱一个?”雨竹一边问,一边摆弄那些用镀锌铁丝做的鸟笼子。
“我这些鸟笼子是平进平出不赚钱,图的是让顾客方便点好多卖几只鸟……”鸟贩子又开始施放烟雾。
“就说多少钱一个吧?!”雨竹还是单刀直入。
“三十五快钱,不贵吧,您看这做工多好!”鸟贩子把鸟笼子提溜起来。
鸟笼子的做工、样式的确不错,雨竹心里很满意,但脸上却不露声色:“这样吧,鸟笼子您稍让一点,三十块钱一个。我买两只‘丝绢黄’,三十五块钱一只,两只七十元。鸟加笼子正好一百元。您要是同意,咱们就成交,您要是不同意,我也就不在这儿费功夫了!”雨竹声音不高,话却说的很干脆。
“賠钱赚吆喝啊!賠钱赚吆喝!”鸟贩子本想再加点价,但又一盘算:一上午没开张,眼瞅着快吃午饭了,如果再把这个买主放跑,半天的功夫又白搭了。行了,少赚点比干站着强,卖了得了。“挑吧!”他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风亭,你来帮我挑挑!”雨竹脸上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
“啊?什么?”风亭一边心不在焉的答应着,一边饶有兴趣的盯着那一大笼子绿虎皮鹦鹉。
“再买两只绿虎皮吧,这些鸟有灵性,招人喜欢!”鸟贩子怂恿风亭。
“先挑两只黄虎皮!”雨竹将风亭拽过来,让他帮助挑鸟。
“要毛色光、眼睛亮、身体好的……”风亭边挑边出主意。
“就这两只吧,”雨竹指着看中的两只鸟问鸟贩子:“这是一公一母吗?”
“是的。”鸟贩子一边回应,一边指着雨竹挑出的鸟说:“这只蓝鼻子的是公的,那只咖啡鼻子的是母的,您选的正好是一对儿。”
雨竹挑好鸟,挑好笼子,让鸟贩子把鸟放进笼子后,准备付款了。
“先等等,我想再买两只绿虎皮鹦鹉!”风亭招呼着。
看到丈夫那兴冲冲的样子,雨竹笑吟吟地默许了。
“我这绿虎皮没得说,只只都是精品!看看吧!”鸟贩子一脸的得意。
这个摊位有二百多只虎皮鹦鹉,鸟贩子按照黄、蓝、绿等不同颜色给它们分了笼。这些笼子的两侧和后部还挂上了一些木匣子,那是给鸟作窝用的。
“我就喜欢绿虎皮,”风亭盯住那个养着许多只绿鹦鹉的大笼子叨咕着。
“您有眼力,欣赏水平高!”鸟贩子一边恭维风亭,一边又夸起了自己的鸟:“我这一笼子都是纯种的绿虎皮,纯种的!为什么敢这样说?您们先看看这些鸟身上的毛,是不是翠绿绿的和嫩葱一个色儿?再看看它们的头、脖子和翅膀,丝绒黄色打底,附上一圈圈黑色虎斑纹,多华贵!还有鸟的尾巴,宝石蓝色!这比孔雀羽毛中的宝石蓝色一点不差!”鸟贩子眼见顾客喜欢,想一鼓作气再卖出去几只鸟。
“绿虎皮多少钱一只?”雨竹问道。
“三十块钱一只!”鸟贩子答道。
“贵了,您得让让价!”雨竹步步为营。
“贵?!您再看看这些鸟的品相。我的鸟身子、翅膀、尾巴特别长,这就如同人个子高、手臂长、腿长,显得潇洒……”鸟贩子顽强地抗争着。
“我们现在是多买两只,所以怎么着您也得落点价……”雨竹不慌不忙地继续进攻。
“还落价?您是打算让我把凤凰当鸡卖吧?!”鸟贩子指着笼子大声喊:“这些鸟如果脱胎成人,不是吕布,就是貂蝉,你们也太不识货了!”
“哈哈……”雨竹、风亭以及周围看热闹的人们突然大笑起来,他们把鸟贩子给笑懵了。
怎么回事?鸟贩子一边犯琢磨,一边顺着众人的目光低头看了看鸟笼子,刹那间,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那个养着许多绿虎皮的笼子里冒出了一只长相还不如麻雀的鹦鹉。
这只鸟胖胖的,翅膀和尾巴很短。它身上的毛呈暗绿色,中间夹杂着一些草黄色,看上去就像是穿着一件已经旧了的迷彩服。它的头很小,眼睛却很大,如同一只小羊长着一对大牛眼。最糟糕的是它的嘴和鼻子周边染上了一圈灰蒙蒙的霉癣,看上去癞癞巴巴的。
这只鸟不仅长得丑,行为也乖张。刚才它从木窝中窜出来,先是连撞带咬把其它同类撵得到处乱扑腾,继而又硬是在笼子的前排木杆上抢占了一个位置。它大大咧咧的站在那里“嘎、嘎”地叫着,焉然成了笼子中的主角。
“它是吕布?还是貂蝉?”雨竹面带嘲讽指着这只丑鸟问道。
这一问又惹起了围观者们的哄笑。
鸟贩子眼见丑鸟砸了自己的“门面”,连忙打开笼子伸手进去抓它。
就在丑鸟被捉住的瞬间,鸟贩子突然“哎哟”的一声松开了手——那鸟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也许是心理上没有准备,鸟贩子被咬后不仅手缩了回来,而且,身体也本能地向后挣扎了一下。这个急促的动作把它头顶树杈上站着的一只金刚鹦鹉惊着了,那鸟吓得身子一激灵拉出了一泡屎,这屎不偏不斜刚好落到鸟贩子的鼻子上,他下意识地一抹,立刻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小花脸”。
看热闹的人们又一次大笑起来,他们甚至笑出了眼泪,笑岔了气。
鸟贩子被笑得恼羞成怒,他捡起一根树枝朝金刚鹦鹉抽过去。
“那可是五千块钱啊!你舍得?!”旁边有人喊道。
“您把它给我吧,我替它挨打!您尽管撒气,就是把树枝打折了,我都不会哼一声!”另一个人跟着起哄。
这一来二去的倒把鸟贩子给提醒了,金刚鹦鹉的确是他最值钱的鸟。他那举起树枝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接着又无力地落了下来,怎么能跟自己的钱过不去!
看着用细金属链锁住脚、撂在树杈上的金刚鹦鹉,鸟贩子想要撒气又打心眼儿里舍不得。
“嘎,嘎……”丑鸟又叫了起来,它站在木杆上悠闲地四处张望,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你个败兴的丧门星……”鸟贩子又一次盯上了丑鸟,他终于找到了发泄怒气的对象。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进笼子里,不一会儿就把丑鸟给抓出来了。
“我摔死你个丑八怪!”鸟贩子忽的一下举起了那只攥着丑鸟的手。
“别摔!”雨竹大喝一声,她和风亭几乎是同时把住了鸟贩子那高举起的手臂。
丑鸟也知道大祸临头了,它在鸟贩子的手心中“嘎、嘎”地哀叫着。
“你和一只小鸟叫什么劲啊,别太残酷了!”雨竹极力地劝说着。
“残酷?这种丑八怪我留它干什么?”鸟贩子仍然不依不饶。
看到丑鸟此时此刻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雨竹不禁善心大恸:“干脆这样吧,我再买你两只绿虎皮和一个鸟笼子。我也不压你的价,鸟三十元一只,两只六十元,笼子三十元,合计九十元。与刚才说好的黄虎皮的一百元相加,一共是一百九十元。你满意了吧?可我也有个条件——把这只鸟给放了。”
听了雨竹这番话,鸟贩子的怒气顿时撒出去了一多半——爱砍价的主儿现在大方了,这是好事啊!“饶它不死也可以,您的面子我得给呀!”鸟贩子眨巴着两只狡黠的眼睛接着说:“我看这么着吧,您就大恩大德再加十块钱,凑成二百元的整数,我把这鸟给您得了……”他不说卖,而是说给。
“狡猾的傢伙!”雨竹心里骂着,她本想拒绝这种野草掺在青菜里卖的买卖,但是,一见丑鸟那凄惨的眼神,心又软了。“就这么着吧!”雨竹气哼哼地答应,同时,又狠狠的瞪了鸟贩子一眼。
鸟贩子乐了,他很快地把风亭挑好的一对绿虎皮放进了准备好的鸟笼子里。
“这只放在哪个笼子里?”鸟贩子指着丑鸟问道。
丑鸟是咖啡色的鼻子,母的,它该进哪只笼子呢?风亭琢磨着。
“这两个笼子养两对鸟。它是单个,放进哪个笼子都不合适。总不能为了它再买个笼子吧?!”风亭笑着对妻子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放它回归大自然怎么样?”
“放生吧,”雨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鸟贩子将丑鸟交到雨竹手上,雨竹伸开双手对丑鸟说:“飞吧,你自由了!”
丑鸟抖了抖羽毛,看了看雨竹,先是试探着走了两步,而后一使劲儿,飞了。
正当大伙儿为这只鹦鹉的“好运”感到庆幸时,那鸟在空中兜了一圈,继而忽的一下落在了雨竹的鸟笼子上。它抓住笼子稳住神,接着,便“嘎、嘎”的大叫起来。
“哎哟,这鸟舍不得离开您,它知道您是观音菩萨……”鸟贩子一脸的坏笑。
周围的人们也都笑了,但大家的笑是善意的,亲和的。
“它不想走,咱们就带它回去吧……”风亭看到这种情景,对丑鸟生出了一丝好感。
“带它回去?”雨竹虽然救了丑鸟,但她打心眼里不喜欢它,嫌它长得丑,鼻子上还有癣。
“凡事都要讲个缘份,既然它喜欢跟着咱们,咱们就带它回去吧。”风亭继续劝说雨竹。
“那就带它回去吧。”雨竹不情愿地让风亭将丑鸟放进已有两只绿虎皮的笼子里。
他们把钱付给鸟贩子后,又买了一些喂鸟的谷子、小米和向日葵籽等,便回家了。
二
回家后,雨竹和风亭将鸟笼子安置到了南阳台上。
南阳台是用玻璃窗封闭起来的,地方不大,但采光好,布置的也雅致。雨竹在阳台上养了龟背竹、金边吊兰、芦荟等许多种花草,使这蜗居之地焉然成了一个小花房。
夫妻俩在阳台的一角搭了个架子,然后,把两个鸟笼子并排放在了架子上端。
“满园春色,鸟语花香……”雨竹一边自言自语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边给鸟添好了谷子和水。
初来乍到,鸟们很安静,它们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注意着雨竹和风亭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它们对这里的一切渐渐熟悉了,神情也慢慢地放松了。
两只黄虎皮亲热的凑在一起,你找我碰碰鼻子,我给你捯捯毛……它们在这安逸的环境中开始恋爱了。
相比之下,另一个笼子里的气氛就不那么和谐。那只长得漂亮的母鸟站在食碗边专心致志地鹐谷子,丑鸟看到后立即冲过去与它争抢,它们互相威胁着,发出“嘎嘎”的争斗声。
公虎皮鹦鹉若无其事的站在一旁观望着剑拔弩张的两只母鸟,它还没有确定选择谁作为追求的对象,因此,超脱地看着热闹,既不参与,也不劝解,就像大多数男人喜欢看女人吵架,但不会掺合进去一样。
“三角恋爱不好谈,”雨竹用嘲笑的口气对风亭说:“我挑的两只黄虎皮这么快就好上了,可你那仨绿虎皮连点‘意思’都没有。这只能说明公绿虎皮审美观有问题,连谁漂亮、谁丑都看不出来。”
“自由恋爱,自由选择吧……”风亭的态度倒是十分开明。
“自由是好,但是,如果公鸟一不留神看走了眼,娶了那个丑傢伙作媳妇,到时候再孵出一窝小丑傢伙,那多别扭啊!”雨竹接着又说:“听李老师讲,这些小型鹦鹉实行一夫一妻制,无论公母都不会同时找俩个以上的伴侣,这倒是挺文明的……”
就在夫妻俩聊天的时候,绿虎皮的笼子里扑腾扑腾地炸了,两只母鸟打了起来。
这副笼子里有一个塑料鸟窝,那只长得漂亮的母鸟被丑鸟从食碗边赶开后来到了窝旁,它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窝里的情形,而后钻进去掉过头、脸朝外高兴的叫起来。
听到这叫声,丑鸟停止了吃食,它一看那母鸟得意的样儿一下子就火了,它迅速窜到窝旁向里面的鸟发起了进攻。
大打出手!大打出手!两只鸟紧紧的抱在一起互相撕咬着,它们都想把对方压在自己的爪下。
它们在窝里扑腾了一阵儿又双双滚出来,掉到笼子底盘上摔出了“砰咚”的一声响!
绿公鸟被吓呆了,它远远的躲在一旁,惊恐地看着这场你死我活的撕打。
“不好!不好!出血了!”雨竹大叫着“快把它们分开!分开!”
丑鸟头上的毛被对手鹐下了一大撮,它那秃了一块的头使其显得更加丑陋和滑稽。可是,它还是占了上风,把对手的脚给咬破了。
血流出来,鲜红鲜红的。
风亭赶紧打开笼子伸进手去想把它们分开,可没料到被怒气十足、野性大发、见啥咬啥的丑鸟狠狠地咬住了!丑鸟那小钳子一样的嘴咬住肉就不撒口,夹得风亭的手也流出了血。
“它疯了!疯了!”风亭一边大叫,一边赶紧把手褪出来,这一褪,把咬住他的丑鸟以及和丑鸟抱在一起的鸟也给带了出来。
丑鸟松开了嘴,脚流血的鸟害怕了,它在出笼瞬间拼命挣开丑鸟的撕抓落荒而逃。
看着风亭手上的伤口,夫妻俩面面相觑,这丑傢伙下嘴忒狠了,竟然把手指头当铁丝拧!
“赶快上点药,别感染了!”雨竹迅速拿来了碘酒。
风亭一边上药,一边咧着嘴无奈地苦笑。
“嘎!嘎!”一阵阵得意的叫声从阳台的壁灯上传下来,大获全胜的丑鸟昂着它那秃了一半的脑袋站在灯罩上高奏着胜利的凯歌。
“你是个浑球!浑球!”雨竹忿怒地朝着丑鸟大吼。
丑鸟对雨竹的骂声毫不理会,它继续开心地唱着歌。
“前些日子我和老王一起去理发店理发,他刚理了一半儿就大喊着跳起来说家里煤气灶上烧着水忘了关火,结果愣是晃着那个阴阳头跑了出去。老王当时的头型和它现在的样子差不多……”风亭望着丑鸟又笑了。
“你还有心思乐?快帮忙给那只被咬伤的鸟上点药,不然的话,伤口一感染会死的,买鸟的钱就白花了!”雨竹边说边去捉那只躲在龟背竹下的伤鸟。
受伤的鸟被捉住了,雨竹和风亭给它上了药。
“这样下去可不行,早晚会出事的。以后不能让丑傢伙进笼子了,就让它自己在外面晃悠吧。”雨竹说着将一只食碗和一只水碗摆在了阳台的空地上。
至此,胜利者反而失去了窝。
上了一天班的雨竹和风亭傍晚时回到了家。进屋后稍事歇息,女主人便迈进了南阳台。
哎呀!这是怎么啦?!阳台上一片狼藉!吊兰的垂枝折了,茉莉的花蕾落了,龟背竹新长出的嫩叶不知被什么硬物铰出了一个个的豁口……
“这是谁干的?!”雨竹心痛的气出了眼泪。
风亭听到妻子的声音不对劲,连忙凑了过来。当他看到这幅景象,也被惊呆了。
祸从何来?祸从何来?夫妻俩四处搜寻。
“咔、咔、咔……”巴西木上传来了一阵阵有节奏的响声。
啊!又是它!丑鸟此时正站在树干顶端聚精会神地嗑着树皮。
“坏蛋!坏蛋!”雨竹抡起一条抹布朝丑鸟抽过去,丑鸟见势不妙,“嘎”地大叫一声飞上了壁灯。
投鼠忌器,雨竹不好下手了,她怕把灯罩抽坏。
“哎哟,你学孙悟空大闹天宫啊?怎么到哪儿都捅娄子?要是国家抓破坏绿化的,我先把你给举报了……”风亭一边收拾,一边数落丑鸟。
“把它赶出去算了!”雨竹气得大叫。
话是这样说了,可夫妻俩并没有那样做。他们把怕鸟咬的植物转移到卧室,在阳台上只留下了芦荟、仙人掌和仙人球。
阳台上暂时消停了。可没过几天,丑鸟又犯了“错误”。
刚开始,丑鸟在阳台上飞来飞去很自在,可它看见那四只鸟在一起叽哩咕噜的“说话”,又忍不住凑过去与它们“聊”起来。丑鸟隔着笼子和那几只鸟蹭鼻子,把灰乎乎的癣传染给了它们。
雨竹被疫情吓坏了,她对风亭说:“赶快想办法给它们治,不然的话,咱们也得被传染!再就是马上要到清明了,天气越来越热,从明天起,把窗子打开,连纱窗也打开!”
风亭疑惑的问:“为什么要打开纱窗?你是不是想让它飞出去?”他看了看站在壁灯上的丑鸟。
“我不撵它,可它飞出去我也不拦着。你说这丑傢伙捅了多少乱子?简直就是一个搅家精!”雨竹想用“自愿”的方式送客。
纱窗打开了,丑鸟没有飞出去,它觉得这里好,愿意继续在这儿“混”。
风亭带回来一本关于养鸟的书。
吃完晚饭后,他认真的看起书来。
看着看着,风亭笑着对雨竹说:“虎皮鹦鹉啃花草、嗑树皮是有原因的。这种鸟原生于澳洲,在自然条件下靠吃草木的果实为生。它们和人类一样也需要维生素、蛋白质及各种矿物质,缺少了就会生病。看来你得给它们多喂点蔬菜,还要找些草木和砂土。鸟的鼻子长癣,除了有霉菌外,可能还是缺乏营养。”
“需不需要上药?”雨竹问道。
“需要,这本书讲了鸟癣的症状和应该使用的药。”风亭一边回答一边接着说:“母鸟嗑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们需要窝。在森林里,小鹦鹉是以树洞为窝的。”
双休日到了,雨竹和风亭先是用纸箱为丑鸟做了一个窝,而后,又到野外弄回来一些野生花草栽在盆里摆到阳台上,为鸟们提供“草药”。
做完这些事,夫妻俩又按照书上的介绍买回来一些治鸟癣的药,开始给鸟们治病。
丑鸟很喜欢自己的新窝,它从窝口探出头来显摆地欢声大叫。
“它是传染源,先给它上药!”雨竹要用她最看不上的丑鸟做试验。
风亭知道丑鸟的厉害,他谨慎地戴上手套,敏捷地将丑鸟捉住,夫妻俩一个握住鸟,一个给鸟抹药膏。
丑鸟使劲儿咬那攥住它的手,可这次“小钳子”失效了,手套是没有疼痛感的。
不一会儿,药上好了,风亭松开手后,丑鸟腾的一下飞到了壁灯上。
按照这个方法,他们给那几只鸟也上了药。
鸟是不愿意被人攥住的,上了一次药,丑鸟就对风亭有了防备,只要他一迈进阳台,它立马飞到壁灯上。
怎么办呢?风亭想出了个主意:他把几粒生葵花籽剥开后摆在纸窝洞口,然后转身走开。丑鸟看到葵花籽连忙飞下来吃。正当它吃的津津有味时,风亭突然迈上阳台堵住窝口,一下子就把丑鸟捉住了。
上完药后,雨竹为了安抚丑鸟,也剥了几粒葵花籽拿在手里给它递过去,没想到丑鸟竟大胆地跳到她的手上像小鸡啄米般地猛吃起来。
等它吃饱后,雨竹又学着鹦鹉之间互相亲热的动作,用手指轻轻地捯它脑袋、脖子上的细毛,丑鸟则歪着脖子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这种温馨的“服务”。
从这以后,只要雨竹手一举,丑鸟就会迅速飞落到她手上,给它上药也不再咬人了。
“孺子可教也”,风亭高兴的对雨竹说:“你这观音菩萨总算把小妖精给招安了。书上说,许多种鸟都能与人交流,看来,鹦鹉是通人性的。”
雨竹听了这话,除了继续对丑鸟加以“训练”外,还经常剥些葵花籽去和笼子里的四只鸟“交流”,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些鸟虽然长得漂亮,但谁也没有丑鸟那种灵性。你拿葵花籽送进笼子,它们躲得远远的,只有当你离开后,它们才敢过来吃。想让它们站在手上“亲热、亲热”,门儿都没有。雨竹尝试了好多次,没有一点效果。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鸟们的癣病痊愈了。
一天早晨,风亭在给鸟们添粮换水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去接听电话。接完电话后,夫妻俩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去上班了。
傍晚,俩口子回到了家。雨竹觉着阳台上静悄悄的感到有点不对劲儿,连忙过去查看。这一看,她不禁大惊失色,两只鸟笼子的门敞开着,窗户也开着,所有的鸟都不见了踪影。
“跑了!都跑了!”雨竹着急地大叫。
风亭听到喊声赶紧走过来,他一进阳台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出了错,早晨去接电话时忘了关鸟笼子。
望着窗外的楼群、绿树、晚霞,夫妻俩满肚子的懊丧。
“你也太粗心了,怎么连笼子门也不关?”雨竹开始埋怨丈夫:“得了,几张钞票飞了!”
“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它们放着‘豪华别墅’、精米细菜不享受,偏要出去风餐露宿。这样的话,不要说我,就是英国女王的管家来了,也伺候不了它们……”风亭不服气地辩解着。
“嘎,嘎……”几声鸟叫打断了夫妻俩的伴嘴,他们盯睛一看,嘿!是丑鸟从纸窝里伸出脑袋朝他俩亲热地打招呼。
“今天你倒老实……”雨竹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她曾经想要打发出去的“丑傢伙”。
“是你的孩子赶也赶不走,不是你的孩子留也留不住!”风亭朝着丑鸟做起了鬼脸。
雨竹剥了几粒葵花籽搁在手上,丑鸟看到后急不可待地飞落到她的手上大吃起来。
看着丑鸟那无所顾忌的吃相,夫妇俩笑了。
“它们不想在这儿呆着,这俩‘豪宅’就归你了!”风亭指着两只空笼子对丑鸟说。
丑鸟对“豪宅”不感兴趣,它吃饱后竟然大胆地跳上了雨竹的右肩膀。当雨竹偏过头来看它时,它又扑愣的一下子飞到了她的左肩上。它和雨竹玩儿起了“捉迷藏”。
雨竹病了,病的不轻,医生说她患了“焦虑症”,精神上出现了问题。
雨竹在工作上很要强,她搞服装设计十多年,先后几次得奖。明年春季,行业内又要举行大赛,她憋着劲儿想要再拿个好名次。
可能是因为心气太高,她先后搞了几套设计方案都觉着不甚满意。由于白天黑夜的苦思冥想,最后,大脑竟像是曝了光的胶片一样成了一片空白。什么艺术构思、创作灵感,通通跑到爪哇国去了。
越理不出头绪,心里就越乱;心里越乱,就越找不到出路。雨竹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黑暗的死胡同,眼前一片绝望。
风亭不在乎雨竹得不得奖,他关心的是妻子的身体:“你别跟自己叫劲,死钻牛角尖。身体不好该吃药就吃药,该休息就休息,该住医院就住医院。”
“我才不住医院呢!一住院没多大病也得被人扣上精神病的帽子。那帽子一戴就摘不下来,我又不能见谁跟谁说我只是睡不着觉,不是那种打人骂人的疯子……”雨竹气哼哼地回应。
“不愿意住医院就算了,反正医生也没有说必须去住院。可是,有一点你一定要做到,按时吃药和休息,千万不要再想什么大奖赛的事了……”风亭劝说着妻子。
第二天,雨竹向公司请了病假。
闲在家里心情还是不平静,晚上还是睡不着觉,雨竹愈来愈烦躁。风亭劝她出去走走,散散步,她立刻回绝了,她不愿见到熟人,更不愿意别人询问她的病情。
丈夫上班后,她便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阳台上发愣。
“嘎,嘎……”孤单的丑鸟见雨竹长时间地和它呆在一起倒是很高兴,它飞上飞下的围着雨竹转,逗引着雨竹和它玩儿。
阳台上拉着一根晾衣服的铁丝,丑鸟落到铁丝上先是错着步走了一段,而后,又突然像蝙蝠那样头朝下、脚朝上地悬挂起来。挂了一会儿,它便用两只爪交替在铁丝上捯步,捯着捯着又用小钳子一样的嘴銜住铁丝,随即松开了双爪……这一连串的动作真像是杂技演员在玩儿溜绳索。
雨竹被丑鸟的表演吸引住了,她惊讶地观赏着丑鸟的“功夫”。她怕丑鸟嘴一松掉下来,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去接它。就在她伸手的一瞬间,丑鸟的嘴松开了,一个急转身、翅膀一扇,便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手上。
雨竹把丑鸟举到眼前笑眯眯地说:“没想到你这傢伙还有这两下子。”她把丑鸟放在肩膀上,推开阳台门进屋去拿葵花籽。
雨竹坐在写字台旁把葵花籽剥开,丑鸟站在垫着玻璃板的台面上吃了起来。吃了一会儿它发现玻璃板上有一滩水,便试探着在水上走了几步。走着走着丑鸟翅膀一扇起飞了,它在屋里盘旋了两圈突然向写字台面俯冲下来,刹那间,它的双脚落到玻璃板的那滩水上,而后,顺着水渍哧溜的一下滑出去了一大段。
“你还会滑水?”雨竹兴奋地笑了,她看着丑鸟那瞪眼歪头的滑稽样称赞说:“如果有动物奥林匹克运动会你肯定能拿奖!”
丑鸟挺着胸脯在台面上得意地走来走去,它好像是在练习向观众们致意。
雨竹打了一小盆水去浇阳台上的芦荟,丑鸟看到后立刻跳进水盆里扑腾起来。它把自己洗干净了,便飞到一个有阳光的地方有条不紊地梳理身上的羽毛。
雨竹给芦荟浇完水后在阳台的躺椅上坐下来,她想要休息一会儿。
洗过澡后容光焕发的丑鸟落到了雨竹头上,它用嘴轻轻地撸着雨竹的一根根发丝,为她做起了梳理。
小鸟轻啄头皮、衔梳头发的感觉真好,雨竹的神经一下子就松驰了,她在暖暖的阳光下竟然慢慢地睡着了。
雨竹和丑鸟成为了要好的伙伴,她的病也慢慢地好起来。
三
“给小鸟起个名字吧,别老是丑傢伙、丑傢伙的多难听啊。”雨竹一边给鸟换水,一边和丈夫聊天。
看着日渐康复的妻子,风亭心里很高兴:“是得起个好名字,起好了,我去和派出所商量商量,把它落在咱家的户口本上……”
“叫天使怎么样?我和它在一起时心情特别好,”雨竹真挚地提出了建议。
“不成,不成。你那意思我懂,可这名字不能起得太夸张,不能‘雅’得让人酸倒了牙根。”风亭一边清理鸟笼子,一边接着说:“你知道楼下那个长着一脑袋苞米穗式的黄头发、成天拖着两管清鼻涕的小女孩叫什么名字?甄美丽!光美丽不行,还得是真的!那两条大青虫子式的鼻涕美丽吗?整个一则虚假广告。”
“那你说叫什么名字好?”雨竹追问。
“依我看,‘丑傢伙’这个称谓虽然不雅,可也不是一无可取。‘丑’这个字挺符合咱这只鸟的长相,但不要与‘傢伙’二字拼凑在一起……”风亭开始逐字分析。
“都承认自己丑,那还有好吗?”雨竹看着丑鸟的模样有点泄气了。
“这可不一定。臭豆腐臭吧?爱吃它的人多了去了。起名字要实事求是,要谦虚,然后再争取拙中出巧。”风亭接着说:“咱这只鸟虽然长得丑,但有股子灵气,通人性。这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伴相滑稽,可节目好,人见人爱。”
“那‘丑’和什么字搭配好呢?”
“和‘妞’字搭配好。妞就是顽皮淘气、招人喜爱的小丫头。咱这鸟才几个月大,又是只母的,瞧它那鬼精灵的样子,叫个丑妞挺喜兴的。”
从此,丑鸟有了“雅号”。
雨竹家的南阳台外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上经常落着几只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麻雀。
如果雨竹不呆在阳台上,它们偶尔也会从开着的窗子外飞进来找吃的。
一开始,丑妞对麻雀是非常警惕的,它牢牢地守住窝口防范外敌入侵。但时间一长,它看到麻雀们只是捡点儿小米吃,而且还客气地向它打招呼,也就渐渐的不再敌视它们。
一天,雨竹发现丑妞站在开着的窗子上不住地向外张望,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难道它也要出走?这个念头使她陷入了不安。
雨竹真想冲到阳台上将纱窗关上,但又实在不忍心这样做,离合聚散全在缘份,丑妞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
梧桐树上的麻雀们叫了起来,它们在向丑妞打招呼。
丑妞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腾的一下飞了出去,它稳稳的落在了梧桐树上。
雨竹鼻子酸了,眼圈红了,她心里默默念叨:丑妞啊,出去玩儿一会儿就回来……
丑妞并没有飞远,它只是在梧桐树上攀来飞去地嘻戏。它在外面一边玩儿还一边不时地朝站在阳台上向外张望的雨竹叫几声。
太阳渐渐西坠,天色愈来愈暗。随着几声“嘎嘎”的大叫,丑妞兴奋地飞了回来。
“快吃点东西吧。”雨竹一边递过来几粒剥好的葵花籽,一边轻轻地捯着丑妞脖子上的细毛。
从那以后,丑妞经常隔三差五的飞出去转转,但只要雨竹一伸手,一召唤,它就会飞回来。
“这只鹦鹉养得和鸽子差不离儿了,它还真恋人!”“有这么个伴儿多好啊!”小区里几个养鸟的老头儿不住地对雨竹和风亭夸奖丑妞。
李大爷说:“雨竹啊,你和我们一起去遛早吧,拎上笼子,带上小鸟,咱们一起在公园的湖边散散步。”
“湖边树多、草多、花多、空气好,到那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再说了,那有许多养鸟、爱鸟的人,他们听我们讲起丑妞的灵性,都想见见它……”许大爷也极力劝说雨竹加入他们的“圈子”。
雨竹的精神已经渐渐好起来了,她听说公园里有不少养鸟、爱鸟的人,也就同意随这几个老年人去参加晨练。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淅沥沥的小雨,清晨时雨停了但空气还很湿润。公园的湖面上笼罩着团团薄雾,一丛丛的草叶上附着露珠。
树林中有人在练太极拳、八段锦,也有人在湖畔“吊嗓”、做气功。
三三两两的养鸟人或是拎着鸟笼子四处遛达,或是把鸟笼子挂在树杈上,他们一边活动着身子骨,一边互相打招呼。
雨竹随着几位邻居大爷来到公园后和他们一起把鸟笼子挂在柳树上,与他人不同的是雨竹把笼子挂好后,又打开了笼门,她不担心丑妞“逃跑”。
在空气清新、草绿树幽的环境中鸟们是再高兴不过的了,画眉、柳莺、黄鹂、喜鹊等十几种鸟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它们合力演奏着“晨鸣曲”,用这悦耳的歌声迎接那冉冉升起的太阳。
丑妞也加入了大合唱,它大大咧咧地扯起嗓子“嘎嘎”地叫着,它的声音很大,但和“晨鸣曲”一点也不和谐,这就像是在《茶花女》歌剧中突然冒出了“我家住在黄土高坡上”的喊叫声。它叫了一阵自己也觉察到不对劲儿,没有一只鸟用叫声来附合它,便渐渐失去了再唱下去的兴趣。
丑妞从来都是不服输的,你们不愿听我唱,那我就给你们来点别的花样。只见它在笼子门口站了一会儿,便飞落到雨竹的肩膀上,而后,用嘴轻轻地啄雨竹的脖子。
雨竹明明了丑妞的意思,她伸出右手指让丑妞站上去,再把手指举到额头前,让丑妞表演捋眉毛。
丑妞用嘴轻轻的啄捋雨竹的眉毛,它的动作细致、认真,好似专业的美容师。
这个小节目吸引了周围的人,观看者们发出了一阵阵惊奇的赞叹声。
晨雾已经散去,湖面一片洁净。丑妞和雨竹“腻乎”了一会儿,便腾身向湖面飞去。一阵盘旋之后,它落在了一片荷叶上。雨后的荷叶上留存着一泓清水,丑妞展开双翅连拱带扑腾就着这水洗起澡来。不一会儿,它洗好了,便又精心的用嘴梳理起了身上的羽毛。
一只青蛙爬上了荷叶,它瞪着两只大眼睛与丑妞对视。
丑妞歪着头打量了一下青蛙,它觉得对方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便兴冲冲地凑了过去。可是,就在丑妞身子一动的瞬间,青蛙腾的一下跳进了湖里。
青蛙在水中游了一会儿,又爬上了另一片荷叶。丑妞看到后立即飞落到那片荷叶上,它已经对青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就这样,青蛙不断地跳入水中,又不断地爬上荷叶,丑妞则不断地在后面追逐它。这两个小傢伙的游戏引得湖边看热闹的人们笑声连连。
雨竹在湖畔的垂柳下做起了广播体操,她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她在这天蓝水清、鸟语花香的自然环境中恢复了心灵上的平静。她感觉自己现在的精神状况如同周围刚刚被雨水清洗过的树木花草一样焕然一新,她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对着在湖面荷叶上顽皮嘻戏的丑妞高兴地笑了。
突然,一个灵感在脑海中跳跃出来——以灵气十足的丑妞为核心,伴以画眉、柳莺、黄鹂、百灵等其它小鸟,还有松鼠、青蛙、刺猬等小动物,以及杨柳、松柏、翠竹、桃李、杏梨、海棠等树木花草,设计出一套以“湖畔精灵”为主题的时装。
想到这里,雨竹情不自禁地朝着湖面伸出双臂长舒了一口气,她已经恢复了自信心。
丑妞这会儿又飞到了湖畔的桑树上,它在结满桑葚的树枝上钻来攀去得意地嘻戏着。当它听到雨竹的召唤声后,立即稳住身子,顷刻间便朝雨竹飞过来。
丑妞稳稳的落在了雨竹手上,它一低头,便将嘴里銜着的一枚紫红色的桑葚果撂在了雨竹手心上,然后,又歪着脑袋瞪起大眼睛观察雨竹的反应。
雨竹笑了,周围的人也笑了,这只顽皮的小鹦鹉赢得了大家的喜爱。
“我出一千块钱买这只小鸟行吗?”一个中年男子问雨竹。
雨竹抬眼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那您出个价吧。”那个男人似乎不太甘心。
“不卖!”雨竹干脆的拒绝了他。
没有达到目的的男人悻悻地离开了。
李大爷看着这个人的身影说:“这是一个驯鸟算命的人。早年间就有这种职业。这些人专挑一些极有灵性的小鸟加以调教,然后,将小米粘在卦签上,诱导小鸟在啄吃米粒的时候,把他们想要展示给求签问命人的卦签叨出来。他们这一手在算命行当中是‘巧招’,挺艺术的,挣钱不少……”
“真看不出来,这只不起眼的小鸟能值上千块钱……”一些人羡慕地议论起来。
花钱就能把丑妞买了去?雨竹用鼻子哼了哼。她心里暗自叨咕:小鸟是我的伙伴,我能把伙伴卖了换钱吗?
她把丑妞引进了笼子,招呼着几位邻居一起回家了。
四
在湖畔迸发出的灵感激发了雨竹的创作热情,她一面继续体察湖边自然万物的神韵,一面构思、策绘展示这些世间精灵的艺术表现形式。她不断地揣摩、勾勒着,画出了一幅又一幅设计图。
尽管雨竹很忙,风亭还是催促并亲自陪她去医院做了两次复查。给雨竹看过病的医生看到她的恢复状况十分惊讶,在详细询问了她的康复过程后,写出了一份融入良好的自然环境、运用与鸟类亲密交流的方法治疗心理疾病的典型案例。
从医院回来后,风亭笑着对丑妞说:“咱俩儿以后开诊所吧,你当医生,我管监理,专治心理疾病。干上几年,咱们也争取拿它一个诺贝尔医学奖!”
丑妞不懂得什么诺贝尔奖,它只是想和雨竹一起玩儿,它扑愣的一下子飞落到雨竹手上“嘎嘎”地叫起来,向她讨要葵花籽。
雨竹开始上班了,她信心十足地投入了工作。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之间已经到了秋季。
一天,雨竹和风亭下班回到家后发现阳台上多了一只虎皮鹦鹉,它是从开着的窗子外飞进来的。
这只鸟是公的,鼻子蓝蓝的,羽毛光鲜亮丽,它的脖子和胸脯挺挺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这鸟比以前跑出去的那几只还漂亮!”雨竹高兴地双手合十贴在胸口:“它怎么飞到这里来了?”
“嘿,被咱们那宝贝招来的呗。”风亭看着被公鸟追逐的丑妞哈哈大笑。
一向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丑妞这会儿倒显示出羞涩了,它在公鸟的示爱面前不好意思地躲闪着,躲啊,躲啊,它一头钻进了雨竹新近做的木窝中。
公鸟在窝口“咕噜噜呷,咕噜噜呷”地高声叫着,它想用这种显示雄性魅力的歌声赢得母鸟的芳心。
这么漂亮、这么热情的公鸟谁不喜爱,不一会儿,丑妞便羞嗒嗒地从窝里伸出了头。
两只鹦鹉亲热地互相蹭着鼻子,然后又爱心浓浓的给对方捯起了脖子和脑袋上的细毛。它们开始相爱了。
雨竹赶紧弄了些小米、又剥了几粒葵花籽放进鸟的食碗里:“没想到丑妞能招来这么漂亮的公鸟。”
“那有什么奇怪的,咱们丑妞是‘千金’小姐,身价高着呢。再说了,这里有吃有喝,有‘豪华别墅’,丑妞不是出嫁投靠丈夫,而是招女婿上门!”风亭津津乐道地接着说:“丑妞对你都那么好,以后能对自己的伴侣差吗?这只公鸟娶丑妞是它的福份!”
“你看看,你还真说对了。”
风亭顺着雨竹的手指向笼子看去,可不是么,一向抢吃抢喝的丑妞一反常态,它把公鸟带到食碗边让公鸟吃食,自己则谦让地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雨竹看到两只小鸟相亲相爱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但她还是担心“上门女婿”变卦,因此,从那天起,她便把阳台的窗子关上了。
雨竹的时装设计图得到了公司的认可,样品制作开始了。她越来越忙,经常加班加点,已经没有时间去公园“遛早儿”了。
新婚燕尔,两只小鸟形影不离的凑在一起唧唧咕咕地“说”着悄悄话,它们尽情的享受着蜜月里的幸福生活。
清晨,雨竹准备给小鸟添上一棵青菜,她刚走到阳台门口便被嚇呆了:公鸟站在丑妞背上不住地抖动着,它为了维持身体平衡还展开一只翅膀压着丑妞的身子。
“你怎么欺负它呀?!”雨竹大惊失色地朝公鸟喊起来。
听到妻子的喊声,风亭连忙凑了过来。当他看到两只鸟叠落在一起的情形时,不禁哑然失笑:“快别喊了,小心惊了人家的好事。”
“公鸟仗着自己个儿大把母鸟踩在下面,不是欺负它是干嘛?”
“哎,你这是少见多怪。这叫‘踩蛋’,和公鸡踩母鸡是一样的事情。母鸟没被‘踩’过,生出的蛋孵不出小鸟。”
“噢,原来是这样。”雨竹这才恍然大悟。
说话间两只鸟做爱结束了,它们抖动着身上的羽毛,亲亲热热的叫了起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丑妞开始发胖了,它经常窝里窝外的进进出出,有时还把木窝的边边角角啃得直掉木渣。
“它这是要生蛋了,得给它找点儿锯末子垫窝。”许大爷指导着雨竹和风亭。
风亭去单位的木工房要回来一大袋锯末子,他一边给丑妞垫窝,一边对它说:“咱们的‘心理诊所’改‘妇产医院’了,这回,你是产妇,我当助产士,大家得互相协作……”
丑妞一气生了八个蛋,它静静的卧在窝中孵化自己的儿女。
雨竹每天早晚都要到“产房”去探视,她急切地问风亭:“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鸟?”
风亭安慰她:“不要着急,老人讲‘鸡孵鸡二十一’,鸟和鸡差不多,可能得有二十多天才能孵出小鸟。”
雨竹天天掐着指头算,到了第二十二天早晨她打开窝门一看,哈!一只全身光秃秃、粉嫩嫩的小鸟破壳而出了。
新生的小鸟肚皮朝上“吱吱”地叫着,它的两只眼睛还没有睁开。
公鸟此时忙碌开了,它一会儿啄点小米、一会儿啃点菜,而后钻进窝里既喂母鸟,又喂小鸟。
公鸟喂食的样子很费力,它不断地梗梗着脖子将吞进嗉子里的米和菜吐出来送到母鸟和小鸟嘴中。
接下来,另外七个蛋中的幼鸟也出壳了,鸟窝里不时地传出“吱吱吱”的一片叫声。
哺养八只幼鸟是件很辛苦的事,丑妞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窝里焐着那一群鸟崽,它的身子就像灌满了热水的暖水袋一样滚烫滚烫的。
公鸟就更累了,它来来回回的把食物填进鸟崽嘴中,忙得不亦乐乎。半个月下来,原本神采奕奕的它竟被消耗得瘦了一大圈,身上的羽毛也变得乱蓬蓬的了。
“当父母不容易啊!”雨竹和风亭经常一面感叹,一面把鸟的食物和水填加好。
一天,风亭看到鸟窝中的粪便太多了,就想将其清理一下。没想到他刚一碰幼鸟,丑妞立刻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风亭被咬得直咧嘴,他冲着丑妞骂道:“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就是想帮你清理清理臭窝,也不是拐卖你的孩子,你发什么火?!”
骂归骂,卫生还是要搞的,怎么办呢?风亭想了想,有主意了。
丑妞的木窝是挂在鸟笼子上的,鸟笼子底部插着一个铁皮托盘。以前,每当风亭用小铲子铲托盘上的粪便时,丑妞只要一听到铲子与托盘磨擦发出的响声,就会立刻向铲子发起攻击,它认为小铲子是破坏它的家园的“邪恶之物”。
为了把丑妞从窝里调出来,风亭拿小铲子在托盘上咔咔地刮起来。果不其然,丑妞一听到这声音,立刻从窝里冲出来直扑铲子。
风亭就势扔掉了铲子,丑妞则抓住铲子死命地咬起来,它这回是为了保护孩子而战。
趁着丑妞大战小铲子的空隙,风亭赶紧把鸟崽们掏出来放进准备好的纸盒中,而后,迅速的将木窝清理干净。
等丑妞认为已经把小铲子打败了的时候,风亭早将鸟崽们送回窝里去了。
一切重归于平静。
幼鸟们长出了羽毛,其中七只像爸爸,十分漂亮;一只像妈妈,迷彩服色。从鸟的鼻子上分辨,正好是四公四母。
小傢伙们陆续从窝里钻出来,它们在爸爸的带领下开始学习飞的技能。
一天,雨竹坐在家里修改自己的设计方案,偶然间,她听到丑妞恐惧地大叫起来。就在她起身向外张望时,阳台外有个灰褐色的身影“咣当”的一下撞在玻璃窗上,而后又弹飞起来……
阳台上炸了窝,公鸟和幼鸟们被吓得四处乱钻。就在这时,窝外那个身影又扑了过来,这下,雨竹看清了,是一只小鹰般的猛禽。
由于有玻璃窗的阻隔,那只鸟飞不进来,但它仍然扒着窗子贪婪地向里面张望。
“嘎!嘎!”丑妞突然大叫起来,它在窝口露着脑袋极力地想把那个天敌的注意力引向自己,它不知道隔着玻璃窗天敌进不来。
雨竹迈上了阳台,猛禽见屋里有人便立即飞走了。
晚上,当雨竹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丈夫后,风亭感动了:“这就是作母亲的,丑妞是豁出命来保护孩子们。”
幼鸟们渐渐长大了,应该与父母分窝了,雨竹和风亭的亲戚、朋友们争抢着把它们要走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春节后,雨竹带着自己的作品参加了行业内举行的春夏时装大奖赛。
比赛竞争十分激烈。
雨竹设计的以《湖畔精灵》为主题的夏季时装由于是受到了自然界的启迪,融入了雨、雾、湖、树、花、草、小鸟和小动物的神韵而引起了观众们的极大兴趣;评委们对这组作品所贯穿的热爱自然、尊重生命的创作思想评价很高。特别是表演的最后阶段,当十几个身着“丑妞式迷彩装”的漂亮模特将口中銜着的花枝抛向观众时,整个演出厅都沸腾了……
经过综合评定,雨竹获得了这次大奖赛的最佳创意奖。
颁奖后的那天下午,与雨竹要好的几个同事想请她去酒楼聚一聚,共同庆贺一下,雨竹笑着拒绝了。她急匆匆的去了农贸市场,在那里给两只鹦鹉买了一些颗粒饱满的向日葵籽。
清明就要到了,雨竹按照往年的习惯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她把关了一冬天的窗子全部打开,想把阳台彻底清理一下。
丑妞又生了八个蛋,它又开始孵窝。
喂大了八只小鸟、累得脱了形的公鸟刚刚缓过点劲儿来,它独自站在笼子中的木杆上懒懒地养着精神。虽然笼子门一直敞开着,但它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出来过了。
对于这个“上门女婿”雨竹已经解除了戒备心:小俩口过得好好的,它还能跑了不成?她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没有注意鸟的动静。
风亭过来帮忙,他在收拾东西时无意间发现刚才站在笼子里的公鸟不见了。
它到哪里去了?雨竹和风亭查看了木窝、翻遍了阳台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它。
“咕噜噜呷,咕噜噜呷,”窗外的一棵大杨树上传来了公鸟的叫声,不知什么时候它飞出去了。
“它怎么跑了?”雨竹着急了。
“不要紧,有丑妞在,它会回来的。”风亭安慰着妻子。
公鸟倒是没有飞远,它从上午开始一直站在那棵树上不停的叫着。
中午的时候丑妞饿了,它感到很奇怪:公鸟怎么不来送饭?为了保持体力,它急忙出来吃了点小米。
“咕噜噜呷,咕噜噜呷!”公鸟的叫声引起了丑妞的注意,伴侣在召唤它飞出去。
“嘎,嘎,”丑妞大声地回应着,它让公鸟赶紧回来。叫了几声,它又重新去孵窝了。
“喂养幼鸟太辛苦,公鸟可能受不了啦。再说,春天到了,外面草青树绿的多好啊,它可能不会回来了……”雨竹愈说愈悲观。
已经是下午了,公鸟仍然没有回来的意思。
此时,风亭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你想在外面飞,就在外面飞,饿了,这里有吃的。但是,不能把老婆丢下……”雨竹在和公鸟说话。
“咕噜噜呷,咕噜噜呷!”公鸟还是在外面召唤着丑妞。
雨竹把木窝拿到窗口打开窝门对丑妞说:“和你的伴侣一起走吧,别让它把你丢下。你们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这里有米、有水,还有你们的窝。”
丑妞朝着公鸟看了一会儿,它突然“嘎!嘎!”地大叫了几声便不再吭气。它不愿意放弃自己生出的蛋。
晚霞映红了天际,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随着“呷!呷!”的最后几声鸣叫,公鸟的身影消失了。
公鸟再也没有回来。
丑妞偶尔也会出来对着窗外的杨树叫几声,它的声音越来越嘶哑,令人听了一阵阵的心酸。
二十一天过去了,八个蛋一点动静也没有。可是,丑妞的肚子却生出了一个肿块儿。
雨竹不想让丑妞再孵下去,她试图将蛋取出来。但只要她一动那些蛋,丑妞便会着急的大叫起来。
雨竹心疼丑妞,只好顺从它的意思不再去碰那些蛋。
风亭把一位鸟医生请到家里让他给丑妞看病。
医生摸了摸丑妞肚子上的肿块儿叹了口气说:“这是肿瘤,可能希望不大了……”
丑妞死死地守着窝,它在用生命的最后一点热量焐着自己的希望。
终于有一天它趴在窝里不动了,身体慢慢地僵硬了。
雨竹把它拿出来时,它那尚未闭合的眼睛凝固着一种心有不甘的神色。
雨竹把丑妞和那八个蛋放进了一个红色的首饰盒中,她伤心的问风亭:“埋在哪里?”风亭回答道:“就埋在阳台外的梧桐树下吧。如果丑妞有灵魂,它能够一下子就回到家。再说了,梧桐树是凤凰站脚的地方,但愿丑妞来世托生成凤凰……”
那天夜里雨竹作了一个梦,她看见阳台外的梧桐树上落了一大群漂亮的小鸟,突然,丑妞从它们当中钻出来,它没有变成凤凰,依然是只虎皮鹦鹉。
丑妞还是那样顽皮、活泼、大大咧咧,它旁若无人地大声叫着,焉然还是那个舞台上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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