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歧木子
回溯那夜
我吞下了药片，平静地等待自己的死亡。我累了，或许我在这场斗争失败了，可是这本身就构不成胜负，诅咒的宿命我将受之，决定了绝望的永在。
现在我回顾，子夜之际，灯光昏黄而明亮，我清醒地绷断无望，一步之遥的绝望，终于迈入。
我跌跌撞撞地叙述，匆忙断续却又真情流露，语气仿佛平稳，而泪水盈眶，只是半数晶莹，泪花模糊灯光，心却敞亮。
那颗药囊晶莹剔透，轻轻烫过舌尖似有一瞬回甘。但我吐出，思索发闪，为成就完备的终点而忙碌，有些匆忙又有些机械，做了再三确认。我再端详，端详着药囊内蕴的含义，我轻轻打开了话匣，低声紧凑，却不含混，如收音机的不稳定的波频，摇晃却尚可见声音。
我仿佛在讲给自己的影子，我盯着地面，翻出一些语段，或连续或断续，好像无比随性。我未曾感受到庄重的仪式性，并未有死亡的宠召加身。我只是半盈满的酒壶，酒香是飘渺的笑声与泪水的咸涩。
没有讲完，还远远没有讲完，但好像已经足够。呼吸到此而窒，短暂，突然，又合情合理。其实已经足够，我微笑着抛开仿拟的犹豫，吞下，水流滚过我的喉咙。道一个好梦，我安然地等待，只是心脏的鼓声出乎意料地稳健，回光返照？我甚至有些轻笑。我身肢体感到疲软，但又旺盛的活力，我的脑中安静，甚至有点热望的期待。可是，我仍然留在无灯光的夜色中，那夜晚是如此深邃，是如此安然，我却仍发着微光，不肯安眠。
我想起我缺憾的遗书，考虑起补两句遗言。但又没有情感氛围，只能将就着写两句，最后写出了两句韵味：“永别，如果这话语有何回声，请予我眼泪。终结的那刻，火焰还是选择了无声消散。”终于有些安然，简陋地满足了曾经无数次构想的幻想。
这其实也已经足够，我如此想着。可是结果呢？只是一个虚假的讯息，让我气极反笑，但也没有愤怒，我只是最后还在仿拟着我心中常规的流程。但实际已经不常规，最后我表示欢笑，像是抱怨一个拙劣的恶作剧。“该死的假药贩子……浪费感情……”其实也没什么可笑之处，只是除了笑就无法协调这反应。最终我选择表层的遗忘，因为我深知难以遗忘。闭目，我仍旧渡过一个寻常的夜晚，尽管听来多么的不寻常。
书写此时
我现在仿佛拥有了那夜之前我所渴慕的一切，仿佛曾藏匿的最卑微的妄想成了现实。可我内心空落，如我生前决死之际。悲多欢少，我只见宿命的大提琴演奏忧伤的旋律，悠扬的洒脱，落落大方，又有葬礼的沉暮，我在无热的暮色中驻足，背影颀长。绝望与孤独都难言为情感的状态，仅是个体的状态，一幅永在的背景。我为此轻松，却又落泪，仿佛是悲伤，却淡漠得像迟缓的生理反应。我仿佛又内心欢快，如释重负般的欢快。我愿高歌，我愿翩翩起舞，却是含泪的舞蹈，悲伤与欢欣同在。静处淡漠如常，仿佛奏响了永恒的无声天籁。我在诸多仿佛中辗转，又像漫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只见泪水盈满我的眼眶，我只见欢欣与悲伤一并洒落，像泪水酿出的酒。啊，我愿溅潵热泪，我却只看到我的含笑。柔软含蓄的关怀，如一尊温柔的死神，一尊光外的阴影，隐约的轮廓，那是我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五味杂陈，和光同尘。我甚至有种想要再死一次的欢意，那悲哀与欢欣都无处疏解，所以死亡像是欢庆般解放。悠悠苍天，何人知我？我能伙同何人分享这悲伤的喜悦？我与此世仿若决裂，或者已然决裂。我只是还需要一个仿若做适当的麻醉，做适当的混淆，以继续存活，这一点混浊若我维系在地面上的锚点。我澄清如月光，如破晓的天光，但我就是景观本身，我无可欣赏，只觉淡漠，如一处刚凝血的伤口，脆弱而需静态。我应小心翼翼，不要让欢欣与悲哀冲撞，可我又想高歌起舞，想来是不得，于是我唯含泪的笑，亦或含笑的泪。细细品味迷离的悠远，你可知我？我可不知。知之，不知，两方都漫着薄雾般的虚无，氤氲如云雾光汽，静静地散溢流泻开来，我拾起它们，谱写成纯美的文字，安详地静置它们，待它们肢解于长空之间，地面唯我一痕，我望向它们，静静地目睹这场消逝。
非终的最终，至少是一个段落的休止符。我洒下祭奠的醇酒，大提琴奏响，远离的脚步，如打着节拍的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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