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文纪念母亲
郭建才
“梦里依稀慈母泪”，岁月如梭，转瞬间母亲离开我已经七年多了，但在这七年多中，我似乎总感觉到母亲始终偎依在我的身旁，关注着我、殷殷嘱托着我，我仿佛仍能看到母亲，母亲仍是那么坚毅，那么乐观，而又是那么如火如炬，向着前方指引着我……
母亲一九四八年参加工作，解放后一直在银行工作，一九五八年被错划为“右派”回家，一直在农村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中母亲经历了人生种种的坎坷和打击，先是和在银行工作的丈夫离婚，后孩子疾染沉疴而夭折，母亲内心的痛楚可想而知！但母亲并没有沉沦，也没有怨天忧人，白天和村里的社员一道下地干活，晚上则把垂帘的夜幕当作人生的另一个舞台，一盏豆大的煤油灯、一本卷残的《天波府》剧本，吟吟而唱，细细而品，在吟唱中排解人生痛苦，在劳作中砥砺人生意志！
在蹉跎岁月中，母亲和在家务农的父亲结了婚，在结婚以后的日子中，母亲的生活平淡、朴实而又充满了亲情。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吃喝穿用等生活物质比较贫乏，为了一家人的吃穿，她和父亲一道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而晚上母亲在饭后还要纺花织布，每至夜晩从总我家的房屋中传出嘤嘤的纺花声音。有时我坐在一边陪着母亲纺花，母亲则边纺花边给我讲《西游记》中孙悟空的故事，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七十二变、大闹天宫……是那么的神奇，那么的有魅力！或有时让我猜迷语：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猜是啥？我猜呀猜，母亲在纺花停顿其间，往我的小脑瓜上一点：出去看，我开了门往外一看，夜幕下的乡村一片谧静，轻风徐徐，只有蓝天和漫天的繁星……
在那艰难的岁月中，母亲依然给我留下了那么多美好而又难忘的回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辛勤三十日，母瘦雏燕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在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史中，留下了多少讴歌母亲的篇章，每读至此，我都不禁潸然泪下，妈妈，几千年来中华民族文化中的母亲，传承到现实中的你、回忆中的你，仍是那么的美好、宁静、祥和！
在这美好的记忆中，不仅仅有我，也有爷爷、奶奶。那时家里很穷，平常喝的是玉米粥，吃的是红薯面馍，那种透着清香甜味的白面馒头，在儿时就是美味佳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几顿。但就是在那样艰难的岁月，母亲一个月还是要蒸上一两次白面馍，让上了年龄的爷奶吃，有时还会从家里不太宽余的经济中挤出一两元钱，买上一瓶人参酒，让奶奶在冬天的早晨喝上一两盅暖暖身子，也作滋补身子之效，妈妈的孝顺在周围方圆十几里有名！在我的脑海中经常萦绕着这样一曲乡村儿歌：爷爷奶奶老了，白发添了不少，绕村拄个拐杖，转眼没见了，爹妈找呀找，爷奶回家了……在多少月明之夜，母亲、我陪着奶奶在清盈的月光下乘凉，在清风中闻着稻香、麦香，陪奶奶一起开心！“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听着偶尔从树上惊起的蝉声、此起彼伏的蛙声和奶奶的笑声，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感到那时的家庭是多么的温馨，轻泻着如银月光的农村的夜晚又是那么的恬静、美好！
但母亲又是坚毅的。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从来没有被什么困难压倒过。记得一个冬天，已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已经起了馍灶、飘出了缕缕的炸油馍的香味，但我家还面临着几乎是断炊的境况，爷爷和奶奶愁眉苦脸，父亲唉声叹气，这时母亲毅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袖：“穷了穷过，富了富过，没有过不去的年节！”，说毕抱起家里的两只老母鸡，在溯风凛冽中到县城卖了六元钱，六元钱，我家也过了一个春节！在我走入工作岗位以后，母亲经常给我讲起这件事，尤其是在日臻富裕、生活条件渐好的今天，时间越长、岁月弥久，母亲风萧萧兮去县城卖鸡的身影就日渐清晰！
母亲如山，崇山峻岭一般巍峨在我的面前；母亲如炬，总坚定而光明的指引着我的人生方向！每当人生陷入困境、遭遇困难之际，我就会想起母亲坚毅而如炬的眼神，我的耳畔会同时回荡起一种雄浑的旋律：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釆；你向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慨；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各族儿女；你用健美的臂膀，挽起高山大海……我们依恋长江，你有母亲的胸怀……
在农村的二十多年间，母亲无惧无畏、坚毅乐观，负着“右派”的身份，苦之楚楚、累之楚楚，待一九八〇年“右派”平反重回工作岗位之时，母亲鬓已霜白、腰之稍佝，年近六旬！星移斗转，岁月沧沧，人生有几多岁月能在这沧桑斗转中流逝？！当时行领导就劝她离休，母亲慨然而言：“党给了我第二次人生，我不能白拿人民给我的工资”，就这样母亲在她的工作岗位又坚持了十几年，年近七旬才正式离岗回家。
母亲平反后回到银行的工作岗位是信贷员，进行贷款的发放、收回。那时母亲分包三个大队，山区的三个大队，地广人稀，方圆三百里左右！但母亲精神镌烁，每天上午八点从单位出发，跋山涉水，奔波于青山绿水之间，转徙在户户农民之家，累了，就蹲在山间的石头上歇歇；渴了，就掬一捧泉水。伴着溪溪细流，聆着鸟语啁啾，母亲摸情况、澄底子。那时农村刚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村的信贷对像、信贷结构正在化蛹为蝶，发生着深刻而广泛的变化，对于一些难以收回的逾期或呆帐贷款，母亲从不以帐要帐，而是走乡入户，聊家常、找原因，记得西峡县丹水乡（现在为镇）有户农民贷款三千元，已经逾期两年，三千元在当时已非小数！母亲经过多方了解知道，这家农户善于果树种植，就回到营业所（当时农行在乡镇的分支机构）向领导反映，通过母亲建议又给该户贷款500元，结果该农户通过种植苹果、梨等不仅在两年内还清了借款，在第三年梨花飘香过后全面脱贫，成为当地的富裕户。就这样，母亲通过放水养鱼，不仅几乎全部收回了她分包的三个大队的吊滞吊帐贷款，而且还拉动了一批农户走上了致富的康庄大道，母亲的事迹后来在《南阳日报》上倡载学习。
母亲经常这样说：我们的工作是为了什么？我们的贷款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人民，让人民生活幸福！是呵，共产党员要抱守初心，我们的初心是什么呢？母亲从一九四八年参加工作剿匪反霸、回乡后在农村披星戴月及至重回银行工作，几十年如一日，用她踏踏实实的工作和身体力行，给我们展示了一位离休老干部、革命者的胸怀和精神风范！
现在我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国家也富強了，每当出去开会、创作釆风、携妻女旅游，徜徉于杭州西湖、荡舟在漓江山水、纵玩于大理古城之际，母亲那慈祥的笑容、不忘初心的语言总会浮现在脑海、幻撒于祖国的大好河山，“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有多少中华儿女，为了中华民族摆托贫困，几十年如一日在中华大地上辛勤劳作，又有多少中华儿女为了祖国的繁荣富强，无惧无畏一直向前！呵，母亲，你用自己的身体力行和博大胸怀，告诉了我们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爱国，爱母亲、爱祖国，在你身上是多么有机而高度的契合和统一！
母亲人生的最后两年由于中风是在床上度过的。每至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和妻子总推着轮椅，让母亲在外边转转，晒晒太阳，母亲这时已经非常瘦弱，全身不足八十斤重，望着母亲瘦削的面庞和身体，屡屡不禁沧然泪下，而母亲在清风缕缕中，看着绿荫铺地、高楼林立和错落有致的街道，总是劝慰我说：“孩子，多好多好的祖国呀，你要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把我们的国家建设的更加美好、更加強大”。
在这样的喃喃述托中母亲走了，终年九十岁！但她的述语嘱托始终在我的耳畔回荡，她在轮椅上缓缓而行的背影似仍在訇訇前行，她那如炬般的目光始终指引着我向着远方，远方有青山、有绿水，有五星红旗的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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