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期的采访都是与孩子有关的话题,老实说,刚刚接到这个题目的时候,我有点懵。因为我不是个母亲,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为一个母亲。也许是我太幼稚,太任性了,所以才对责任和哺育避之不及,又或许,是因为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段最艰难的时光里,是文字支撑起了我孤独的生活,所以自那时起,我便认定自己未来写的每一篇文章就是我的孩子。
但我要采访的对象,也是我生命中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却和我正好相反。她喜欢孩子,那种喜欢是没有分别的喜欢,我活了二十四年,朋友交了不少,但自问没有找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女孩了,对待孩子宽容而谦卑,只要看到他们,眼睛里就会流露出比以往更加柔和温婉的神情。
她比我大三岁,之前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幼儿园工作,她做的是保健医,几乎每天都要和各种各样的小孩子打交道,她说那个时候的自己,无论工作上遇到什么事,只要走出办公室,看到朝她迎面跑来的孩子,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说,与其说是我在照料孩子,倒不如说,是他们在疗愈我。因为在我的心里,曾有一种渴望,我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然后耐心地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成长。
2015年10月,我正式在红伞儿童基金(儿童心理援助公益组织)做项目运营官,而她也过来了,做了B计划的负责人(负责安排留守儿童、流浪儿童以及身心有重大创伤及残疾的一对一咨询工作),除了繁忙的咨询工作以外,她还利用平时的时间,随团队一起前往河北等地,和其他心理老师一同为当地的留守儿童开展儿童心理辅导课。
如果说,在红伞的那段时光我像是一个观察者和生命故事的记录者,那么她则是全情投入到大事小情的那个。她不温不火的个性一点也没有影响她对待孩子时的热情,而她的柔软和慈悲,连带着那份难得的平等浸润着每一个孩子敏感的心灵,纯净又美好。
我是个耐心不太够的人,经常会忍不住被孩子的反常举止扰动,明明知道他们是以此来释放心中的悲伤或愤怒,可心里却怎么也迈不过去这个坎儿。于是每次反省之后,我都会留意她的言行,我发现,面对孩子的攻击和破坏,她总能以一颗更为宽广的胸怀心将它们一一托起,就好像是那里的一切都可以被接纳和理解,所有的“顽劣”在她那里总能被赋予新的诠释,她清楚那些行为的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我记得有一次,一个患有抽动症的男孩,在做排序的时候,曾把柳排在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上。尽管这件事,她一直觉得有些惭愧,甚至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如果换做我是那个男孩,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件事是最重要的,除了生命,便是了解。而我相信,在那些曾被边缘化的孩子心里,他们早已在和她的互动中,体会到了那份不加修饰的善良与真诚。
后来,我们从红伞离开,逐步做起了自己的工作室,柳依然利用许许多多零散的时间推广台湾的生命教育,其间经历了不少困难,她也沮丧过,但因为热爱,她始终不曾放弃,甚至有愈战愈勇的态势。
有好几次我问她,为什么挑一块这么难啃的骨头啃,为什么要做有这么多阻力的事情,还这么执着。她告诉我:“如果在我还很年幼的时候,能有这样一本教材,可以有这样一位老师,教会我知识和规则以外的事,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我还不能完全了解其中的真谛,那么我也一定会很受触动,并且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次能借此机会,就“孩子”的话题采访她,我很开心,也很荣幸。
在此,祝福她,有一天能把生命教育的理念传递给更多的人,也把心中的爱给到更多的孩子,也包括她自己的孩子,那个还未到来的小天使。
1、在红伞儿童基金(儿童心理援助公益组织)工作之前,你先是在幼儿园从事了五年保健医的工作。你这么年轻,是怎么想起做和孩子有关的工作呢?
一开始是因为在找工作的时候希望从事营养专业,后来机缘巧合的进入了幼儿园,和孩子们一起确实很开心,那段时间,会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你可以再早上看到春日暖暖的阳光里,看着孩子们伴随着特别童真有爱的音乐和家长们步入校园,音乐布满整个校园。春天的花朵,孩子的欢快与吵闹,哭和笑,家长的督促,老师的忙碌,刚去的时候都会觉得美好得不真实。
开始会迷恋这些的,渐渐地我知道了这份工作对于我的价值是远不止,它带给我的并不止工资的价值。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些,只是觉得自己确实可以胜任这个工作。同时也在寻找对于最有意义的渴望发展的领域,其中我感受到每个孩子的最本真的有着生命的本性的样子。有一些很小的孩子就已经很有爱了。他们一样有的智慧,和成人的表现方式很不同,他们离自己很近。
即便最小的孩子,二岁多的小朋友,你用心对他们的好,他们都会满满记得,大概因为他们思维处于具体形象化思维,记住的内容也很快会忘记,但他们是用感知来认识世界的。
2、小孩子有让你很为难或者不知所措的时候吗?
肯定有,但我记不清了,可能都是小事情吧, 只有几次他们生病或者受伤的突发情况比较特殊,印象深刻以外,其他都还好。
3、那时你还没有自己的孩子,甚至自己都是个孩子,为什么会那样有耐心呢?
可以说是耐心,也可以说我这是我和他们的相处方式吧,这让我想起曾经带给过我鼓励与支持的姨夫,也就是表姐的爸爸,其实都是很小的事,但我会记得他曾经憨厚乐观的态度,让我在小时候就体会到很多如何待人待己的道理,只是当时并不完全理解。我从他身上感受到这份耐心是从心里被认真的对待,他会真正地从孩子的视角去理解与尊重,不因为是长辈就自视在孩子面前保持权威永远正确,有时候会很憨厚,很幽默,总是不计较,我知道他对待每个人都是这样,不只是孩子。对于他周围的孩子来说,他的声音中总也会有让人安心的快乐,会觉得被稳稳地抱持。在很多年后,我明白这对于孩子来说的意义,大概是允许孩子感受自己。从成人那里学会如何面对自己的负面情绪。
4、来到红伞以后你的工作主要是什么?
来到红伞后,我就开始了为需要心理援助的家长和咨询师之间的联系工作。每周为他们安排咨询的时间。了解电话那一方的家长的困惑与需求之后,为家长与孩子选择合适的咨询师。在红伞作为志愿者的老师大多我们很少会看到他们的付出,但这确实是一个非常艰辛又漫长的工作。同时也在寻觅和其他单位,机构的合作的机会。
5、在红伞的时候,你帮助的儿童里,给你印象最深刻的是哪几个?
由于他们特殊的情况,其中三个孩子印象最深刻吧,大概因为我曾经接触到太多的儿童与家庭他们相对来说,都是比较幸福的。而在流动儿童和留守儿童的群体中,我会更加感觉到有时候有些痛是直击内心的。在听到他们所遇的境遇中,也会赞叹生命对于生活所抱有的希望、勇气,是远大于我们未曾在小小年纪所经历的。大概由于我们生命本质的相同,同样他们也会带给我很多鼓舞。
6、在和他们相处的过程中,你的体会是怎样的,遇见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困难可能在于希望他们是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而自己始终可以做到的有限,无论是心理援助还是物质的支持,一直想如果社会给予更多留守儿童流动儿童更多的关爱与获得平等的教育机会与资源。因为我们的援助有限,需要更多社会爱心群体的高质量支持与陪伴。但无论怎样,当一颗爱的种子或只是一束短暂的光时,都将为滋养生命而带来希望。
7、在你眼中他们都是怎样的孩子?
他们和很多孩子一样,需要很多的快乐,但他们大多都很懂事,那也会让人很心疼,他们很懂得珍惜真挚的情感。曾经在一次我们到一个烧伤的女孩家中做心理援助时,女孩早早盼望我们的到来,由于路途较远,他们居住的地方距离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当我们到时,女孩的妈妈说她已经到车站去迎我们了,那一刻我知道对于孩子来说,她所期盼的情感可以超越身体上的不方便而带来力量。感谢我遇到的孩子们,他们天然的生命力似乎在唤醒着我内在某个纯粹的部分。
8、因为在那里的工作,你收获了怎样的体验?
对于我来说最大收获可能是看到了很多的孩子,很小的生命在面临生活的不顺利,甚至是困境时所报有的希望,对于微小而幸福时刻的珍惜,带给我很多的感动。在此过程中参加红伞的志愿者的老师们,同样非常令人尊敬。他们一直是一群默默无闻的可爱的人,运用自己专业而慈爱的精神传递着有品质的爱。如果说它是超越心理咨询的某个部分的话,对于心理援助来说,我觉得那可能更是一种用爱点亮生命的过程,或者这光亮只能照亮孩子们脚下的方寸之地,但足以带给前行者行动的力量。
9、当你看到他们的时候,你会对自己的未来怎样看待?
会觉得如果有能力,会让自己的爱流动给更多的孩子。未来更加珍惜自己。
10、一般人会觉得公益组织给的补贴太少,工作的内容又太过细碎。但我观察到你,对待每一个求助者,每一个孩子都如此的用心。是什么给予了你这份坚持和耐心?
其实我会在心里对他们的未来有着小小期待,希望他们未来是有爱的人,爱自己也爱他人,同时有着很好的生活。基于这些我想现在我们有机缘遇到,可以有机会在他们成长的路上陪伴哪怕一小段路,对于每个生命来都很可贵。
11、后来有很多孩子因为经济收入的原因而不得不离开北京,回到老家治疗,我记得你给圆圆(一个烧伤的女孩)送去了很多本书,在准备这份礼物的时候,你的心情是怎样的?
我自己对书是有感激的,我知道它既是陪伴,同时也叩开了智慧之门。所以对于孩子来说,我希望仅仅是几本书但他们却可以唤起我们天然对未知的好奇与探索。
12、当你离开红伞之后,又继续了推广台湾的生命教育课程,但是过程好像并不顺利,但是你一直坚持着,不曾动过放弃的念头,能告诉我,为什么推广生命教育,陪伴孩子更好的成长,对你这样重要嘛?
对于生命教育,它是源自台湾,因为很契合我最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幼儿园内为孩子们普及心理课,它包括很多比如了解自己,学习怎样和他人相处,怎样和环境相处,关于生命与梦想等等。也许他们还很小,但会在这个过程里,体会到自己的可贵,以尊重每一个幼小生命的优势特质为出发点,真实的体会到来自家长与老师的关怀与爱,同时引导家长与老师,如何帮助幼儿建立积极的生命信念,活出每个生命原本的样子。而不仅仅是社会规范中我们所需具备的知识与技能,而是透过我们更好的传递关怀与爱给孩子,从而建立幼儿的生命品格。这是我渴望为孩子们做的事,如果做到的话,会觉得很荣幸。
14、未来除了生命教育,你还想做些什么?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想要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对初为人母的自己说些什么?
希望也可以尽自己的力量陪伴有需要的孩子度过他们心灵的困境,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对她说,你好,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感谢你来到我的身边。会对自己说,我好幸福。
15、最后一个问题,还记得那些你支持、倾听、陪伴过的孩子们说过的最令你难忘的一句话吗?
话语不记得了,记得一个男孩在和我们分别时要留下的眼泪的脸庞,有感动有不舍,很难忘。
谢谢你问我这些问题哦,想起了很多画面,健忘症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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