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市第101中学 杨敏杰
从我记事起,娘每年都会给我们全家人做好多双鞋,冬天的棉鞋,夏秋的单鞋,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出来。
记忆里,娘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总是在做鞋。有时,是年后温暖的正午,我趴在家里的木凳上写作业,屁股底下垫的是几块砖,娘坐在不远的树墩上纳鞋底。有时,是夏日酷热的午后,娘收拾完锅碗瓢盆后,大家都午睡了,她就默默在堂屋里描鞋样子,剪鞋帮子。有时,是昏暗的灯光下,娘坐在那台至今还保存在家里的缝纫机跟前轧着鞋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很神奇,娘竟然在零零碎碎的时间里给我们做好了一双又一双鞋。
长大一些,我才了解了娘做鞋的程序。
先是要浆鞋底,娘将家人的破旧衣裤洗干净,晾干。剪成一块块方布。再用烫过的面糊,把布一层层粘起来,到了一定的厚度,再晾干。鞋底的原材料就准备好了。娘总是嘱咐爹,赶集时帮她带回一坨白线绳,一定要结实的,纳鞋用的。线买回来后,娘就喊我帮她扯线,她开始搓线,给线上劲儿,让它们合成一股粗绳。这样的线绳才足够结实。之后娘开始一针一线纳起鞋底来,一行行的,很整齐,硬邦邦的,鞋底也就越来越结实起来。因为各种破布粘在一起,所以我家的鞋底总是每一只都不一样。所以,当时,每看到同学雪白的鞋底时,我都很艳羡,回去跟娘说:“为啥人家的鞋底都是白的?真好看”,娘没说话,后来,娘把破烂的棉花包贴在鞋底,我家终于也有白鞋底喽!
鞋样子,就是一些用破书本、破报纸剪的底板。娘会去做鞋精巧的人家去临摹,回来一一在纸上标注鞋号。做多大的鞋,就用多大的鞋样子。有时,一些妇女也会来我家临摹。她们凑在一起,房间就热闹起来,欢声笑语,无外乎儿女丈夫。
五年级之前,我都以娘做的鞋为豪。那时候,鞋很容易就破旧的,甚至有的时候班里有同学大拇脚指头会露出来。我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崭新的,觉得自己牛气得不得了。后来,发现班里一些女孩子穿的布鞋,红色的,带绣花的,鞋袢儿上有精致的盘扣。就觉得娘做的鞋太粗糙了,因为娘做的鞋面,都是用爹的旧衣服裁剪的,无非是黑色、墨蓝色、军绿色,跟红色相比就太黯淡无光了。而且娘坚定地认为深口带松紧的鞋干活更舒适,她从来不给我们做秀气的浅口的鞋。那时候,我做梦都想有一双浅口红绣花的鞋。
上了初中,班里已经陆续有同学开始买鞋穿了,可我只能穿我娘做的鞋,没办法,我家没有给我“臭美”的钱。哪位小伙伴借我穿两天她买的鞋,我都开心好几天。
等上了高中,我也开始买鞋穿了,地摊上那种,20块钱的白板鞋,特别流行。渐渐地,娘给我做的布鞋就一双一双都被我封存在柜子里了。
娘不知道,她依然年复一年地给我们做鞋,只不过千层鞋底不再纳了,换成现买的泡沫底了。
直到大学,有一次,我一个来自北京的同学无意间听说我从小一直穿母亲做的布鞋,她特别羡慕我,羡慕得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觉得娘做的鞋那么土。
当年假期,回去,和娘一起看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上,我穿着娘做的厚棉鞋,鞋带是破秋裤裁的,一条红色,一条蓝色。我问娘:“你咋那么不讲究?看把我收拾得丑的。”娘说:“没冻脚就不错了,那你现在不也出落得挺漂亮?”我们娘俩笑作一团。
娘不再为我们姊妹做鞋了,但每年还是会给爹做几双。我总问她费这劲干啥?娘说:“自己纳的鞋底结实,干活耐穿!你爹穿鞋费,买的布鞋根本不顶穿。”娘现在穿针引线都需要我们帮她了,有几次,我也试着替她纳鞋底,才发现即使有顶针的帮助,我依然扎不透鞋底,好不容易扎透了,线绳又会跑脱。梁衡在《万鞋墙》里曾给过一个数据,说做一双鞋底,要纳2500针!娘,纳了那么多鞋底,磨了多少茧子啊!纳了数不清的针啊!
今天,给学生讲布鞋时,我的记忆才逐渐清晰起来,我才真正明白“慈母手中线,游子脚底鞋。”我对学生说,其实,每个人都会这样不断成长。我们会在某个时期以父母为豪,又会在某个阶段各种嫌弃他们,但最后,会深深理解!我还说,我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妇女像中国妇女这样伟大!
放假了,我要回娘家,把娘给我做的布鞋带来,经常穿穿,才能走得更稳,才能离大地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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