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石榴

文|小肥虾

石榴是个吉祥植物，因为多粒多籽，叫人想起多子多福。古人称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民间婚嫁之时，常于新房案头或他处置放切开果皮、露出浆果的石榴，亦有以石榴相赠祝吉者。虽说是家乡特产，我小时候对它却没有特别的爱意，一是籽多，吃起来不方便，二是口味不见得多好，时而苦涩。惟见六月中旬榴花盛放，上学的路上，便多了几分色彩。

相传女娲氏炼石补天，将一块红色的宝石失落在骊山脚下。有一年，安石国王子打猎，在山林里看到一只快要冻死的金翅鸟，急忙把它抱回宫中，又是喂食，又是治病。金翅鸟得救后，为了报答王子的救命之恩，不远万里，将骊山脚下的那块红宝石衔到安石国的御花园，不久就长出一棵花红叶茂的奇树，安石国王便给它赐名“安石榴”。后来张骞出使西域，来到了安石国。安石国正值大旱，赤地千里，庄稼枯黄，连御花园中的石榴树也奄奄一息。于是，张骞便把汉朝兴修水利的经验告诉他们，救活了一批庄稼，也救活了这棵石榴树。那一年石榴花开的特别红，果儿结得特别大。张骞回国的时候，安石国王送给他许多金银珠宝，他都没要，只收下了一些石榴种子，作为纪念品带了回来。诗云：“何年安石国，万里贡榴花。迢递河源边，因依汉使搓。”

中学附近有一条路，因为栽满了石榴树，当地人都称为石榴街。孩子们对石榴街恐惧异常，据说那里本是茔田，后来有了人家，渐渐栽起石榴来。晚上走过去，街的一边住着人家，偶有星星灯火，能听到闲言絮语，另一边则是一片死寂，因为紧挨着中医院住院部，不免又增加一丝神秘恐怖之感。有段时间爷爷生病，住在中医院，我去看他，时而送饭，要穿过那条长长的石榴街，其时渐渐入寒，日子缩短，我放了学，再跑去医院，太阳已经落山，好在石榴街里的住户大都未睡，灯光明亮，我踮着步子而去，不敢往石榴林里多瞥一眼。想起读过《水浒传》里大闹野猪林的片段，董超、薛霸双手举起棍来，欲在野猪林里结果了林教头的性命，朝着林冲脑袋上便劈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薛霸的棍恰举起来，只见松树背后雷鸣也似一声，那条铁禅杖飞将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跳出一个胖大和尚来，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鲁智深来了。

我就想，这石榴林子里千万别跳出一个冤家出来。

石榴在当地普遍种植，房前屋后，坝子边上，到处都是。表弟的一位哥哥，跑去坝子坡上的石榴林摘石榴，被人家发现，主人大骂，央着他赔偿。他说我家是杀猪的，要不赔你猪肉吧！

后来家里搬家，有了一处小院，父亲栽了一株石榴在园子中央，起初只是枯枝一棵，随着年月增长，变化愈大，年初冒了嫩芽，七月便开花，一直开到十月份。因为没有锄草施肥，冬季防寒措施不够，长出来的石榴个头不是很大，权作观赏之用。石榴花长得好看，榴花呈玛瑙色，香味不浓，远远望去，果然如人所说，榴花似火，格外细美柔嫩。我看见妹妹包的红指甲，一直以为用的是石榴花。

真正好的石榴，都在国道边上农人摆设的摊子上卖。到了店铺，要先问好要云南的还是此地的。为什么也卖云南石榴呢？云南石榴生长期短，产量大，价格便宜，所以刚入秋，石榴就大批大批地从千里之外运过来，有人掺杂着本地的石榴一起卖。九月时候跟母亲去买石榴，在路边挑了一家，是对老夫妇，看起来老实诚恳，上来先问，您要本地的还是云南的？母亲说，要现摘的。大爷就说，那上山去园子里摘吧！于是大妈留下孙女看店，大爷拿了剪刀，扁担，麻绳，四个人一起去马路对面的山坡上摘石榴。山路并不崎岖，距离大约一里路，兴许是常年不锻炼的原因，母亲走了一半便开始喊累，大爷却一路小跑，忙说马上就到。满山的石榴树，煞是壮观，走近了看，大部分石榴已经成熟，挂在枝头，摇摇欲坠。有些石榴用白纸包好，用来防虫防冻。本地石榴的著名品种叫玉石籽，顾名思义，籽大，温润如玉石。大爷说，这个时候还不是采摘石榴的最佳时机，等下个月过了寒露，打一层霜上去，石榴会更加饱满，口味更好。到了大爷的园子，门口的狼狗吠叫起来，几个人一起动手，不一会儿便摘了四十斤，大爷有劲，把石榴分开装满两箱，用扁担挑起就走，我们三人跟在后面，生怕他摔了跤。此时太阳西去，阳光穿透树林，在土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和阴翳，我想起四川诗人流沙河的一首诗，里面写到“想起月饼，想起桂花，想起满腹珍珠的石榴果”，所谓乡关之思，大多也来自故乡的食物吧。

最初听到关于石榴的民歌小调，叫做《摘石榴》。这首民歌起源于五河县民歌之乡小溪镇小溪村，过去村前屋后，漫山遍野都是石榴树，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创作了这首侩炙人口的民歌。民歌描写了一对青年男女不满父母包办婚姻，追求自由恋爱，追求美好生活的故事。唱词通俗有趣，曲调欢快明畅，接近地方风气，别有一种动人之味：

姐在南园摘石榴

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砖头

刚刚巧巧砸在了小奴家的头哟

要吃石榴你拿了两个去

要想谈心你随我上高楼

何必隔墙砸我一砖头哟

呀儿哟 呀儿哟

依得依得呀儿哟

何必隔墙砸我一砖头哟

歌词是男女对唱，神气动人，那时候应该到了喜欢一个人的年纪，体味歌词里的男女之情，心有会意，却不曾理解。大概是少年心事，只想着到了季节，便能够上吃几颗粒大籽甜的石榴果，过了吃石榴的好时节，气温渐寒，又要添衣保暖，循环往复，一年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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