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茹小未
壹
她一岁多时因为好动被戏称“熊妮子”，从此这成了她的乳名。
在写这个故事之前先来回顾一下熊妮子的出生地，村庄四周都是低低的苍郁的小山，家家柴门虚掩狗吠矮篱，这是个格外安宁祥和犹如世外桃源一样的村落。
熊妮子家的老宅前面平顶后面瓦屋，中间一个院子，院子里零星几棵果树，熊妮子人生前二十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这是个处于丘陵地带的普通村庄，差不多在二三十年里村里到处都是撒丫子奔跑的留守儿童。一条十五里长的石子路通向山的出口，那里有一个小集镇，也有学校，熊妮子就是在那里上完小学和初中。
贰
熊妮子在家排行老大，父亲是木匠常常带着妻子外出做手艺，熊妮子从生下来就是由爷爷奶奶带，这在农村很平常。
熊妮子七岁之前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情，在这七年她的母亲打掉四胎，直到第六胎熊妮子妈妈说身体实在受不住了，于是熊妮子又有了一个妹妹。
可按照计划生育政策熊妮子妈妈不能再生了，也就是意味着他们家不会再有男孩。
可乡下的风俗是如果你家没有男孩过年连炮竹都不能放，更有甚者连祖坟都不用上了。
熊妮子父母从此选择外出打工，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像从来没有生过孩子一样。
从七岁开始，因为爷爷奶奶要照顾妹妹，陪伴熊妮子的只有电视了。
她知道自己有父母，但她一年只能见他们一次，有时甚至二年才能见一次，而父母回来时关心最多的也只是年幼的妹妹，她有时看电视一天也没有人睬她。
她十岁那年，妹妹开始大把的掉头发，直到头发落尽了父母才回来，带到医院去看，医生说这个孩子不能再离开父母，别看她讲不出来，她小小的心灵承受着大人难以想象的煎熬。
熊妮子父母不解，为什么熊妮子没有呢？医生只是笑而不答。从此妹妹被带走了，家里只剩下熊妮子，有时候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掉头发。
放学回到家里没有人过问她的作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完初中的，蓬头垢面是常事，她喜欢看电视，喜欢到超过这世间的一切。
初中毕业她的眼睛已高度近视，但是第二年她的生活发生了转机，父母在外省的小县城买房子了，她即将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窝。
叁
可是现实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一年后父母才回来接她，那时她已经虚岁二十了。她被接到县城上了职高，可混了二年就回来了。
回到家里她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无论有什么话都不会告诉父母，和他们形同陌路，而父母也不太关心她，他们的重心依旧是她的妹妹，好像她是铁打的没心没肺的一样。
她出去打工，因为文化程度低只能干服务员收银员业务员，问题来了，她干不了，一个一个的换工作，偶尔挣点钱连买衣服都不够，甚至买手机还要伸手找父母要，她的懒惰懒散浑浑噩噩让她父母越来越失望，这时候再谈教育或者什么塑造显然太迟了，况且他们也没有那个精力，他们只是恨不得和她断绝关系。
一晃就到了嫁人的年纪，或许父母没有能力帮她张罗，也从未提过，一直到26岁她都在社会和家里轮流着晃荡，像个孤魂野鬼。
没有人知道她无比思念那个小山村，思念爷爷奶奶，思念院子里的果树和一条狗。
可是她回不去了，回去了又能怎样？
肆
转眼27岁了，可她仍然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也很穷很落魄。
父母已经想不起来她最后一次出门是什么时候，可好像三个月四个月她依旧没有回来，父母也不找。
半年后可能她在朋友圈得知妹妹考上了大学，她给妹妹打了电话，没有问父母，也没有说她自己。妹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不会再回来了。
至此整个家族才明白她离家出走了。
可事实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她不仅离家出走，还嫁了人。
这在农村风俗是家门的“奇耻大辱”，是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尽的事情，没有媒妁之言也没有婚礼，甚至连女婿长什么样他们都不知道。
这年夏天本来妹妹考上大学要喝喜酒，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喜酒也取消了。
这时候，她的父母才发现她的确是亲生女儿，但他们想的不是她会怎么样，而是她会把家里怎么样，他们的那张老脸往哪搁？
伍
家里人终于想方设法找到她所嫁的人家，那是离城郊不远的农村普通人家，可是她已经离开了。
这家人看到他们到来，惊讶的合不拢嘴巴，说她始终称自己是孤儿，父母双亡，从小跟爷爷奶奶长大的，却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亲属。
这家人看说话也不像是太刁钻的，只是说孩子整天除了看电视啥事不会干，他们都怀疑她可是傻子，因为话也不说跟哑巴一样，所以坚决不同意。
但后来左邻右舍说她的确不说话也不会干事，但那家男孩在外面又有了人，把她一个人晾在家里，公婆更是没有好言好语，不久前她便自己走了。
自此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整个家族也不再提关于她的事，每个人在心里各有揣摩，但谁都不说，七大姑八大姨也不敢出来捅娄子。
她已经成了炸弹一样的所在。
陆
直到几个月后，老家传来消息说她回到家乡去了，有人打电话给她父母，父母也是半信半疑。
但这次她的确是回来了，回到生她养她的故土，而且又一次嫁人了。
回到老家情况就不一样了，人要脸树要皮，农村人最讲究这个，父母当即回去叫上舅姨等一行数人找到那家。
这是邻村的彼此也都认识，尤其熊妮子这次嫁的人是她的初中同学，这个男的从部队当兵回来娶了妻子没想到第二年就过世了，别人怀疑他颧骨过高不是克人便是克己，谁也不敢再嫁给他。
这男子是初中时唯一追过熊妮子的男生，后来妻子死后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熊妮子从那家出来后不久突发急性阑尾炎，当时她唯一想到的就是他。
他找到她并一直照顾她到出院，康复后两个人便一起回来了。
说来奇怪，熊妮子回到家乡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知道干活了还有说有笑，也会像正常人一样开玩笑打闹，别人说又回到小时候的熊孩子了。
两家大人商议给他们举行结婚仪式，但熊妮子坚决不同意，对父母亲戚一行更是非常冷淡。
她跟的人是她的同学，两人相处很好，而且乡里乡亲的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而且熊妮子好像突然就开窍懂事了，但就是对她父母如隔万丈鸿沟。
不管怎样，今天的熊妮子有了归宿，爷爷奶奶70多了依旧住在老宅，她便时常回去看他们。
时光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熊妮子也回来了，不同的是她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这一次她好像真的长大了，唯一悬而未决的是她与父母之间，有些东西也许尚需时日去消融，但相信熊妮子相信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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