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云南,踌躇满志的灵魂深处藏着无处安放的青春,我站在阳光折射出光晕的拐角处,听街头的流浪艺人唱一首年代久远的歌。手指和吉他一起摩擦出很漂亮的音符。
都是活在六根弦上的人,自然要随意些,我又听见你说。
苏卿,我在云南,我很想你。
记忆还很柔软,被揭开时有很清澈的泪以及明媚的笑。
在操场阳光暴晒的塑胶绿色里,我们谈论着那些总觉得日后一定会实现的熠熠发光的梦想。
宽大的蓝色校服套在你身体上有点过分的格格不入,你像是被红酒浸染过的头发被夕阳的余晖笼罩在耳边,笑容还很干净,没有被腐蚀过的味道,话语里是过分的期待与开心。
烈火灼灼的六月,在高三压抑着神经的百无聊赖中,总是在蝉鸣最厉害的时候从后背感受到来自你手心的温度,刚刚好弥补了被汗水浸湿的潮湿味道,你狡黠的笑,我知道,打满红色勾勾叉叉的试卷背后有你期盼的久到自己都会忘记但又想起就会微笑的欢喜。
你说,亲爱的,我们要分开了,但是我多么开心,我就要见到Z先生了。
那个温柔的大你五岁的男人,会录自己弹吉他唱的歌给你听,会从遥远的首都用淡墨色的纸给你寄一封年代久远的信,会用最细腻的情感安抚你高三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你最凌烈的青春全部让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给慌了神。
你看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被无限光芒笼罩的城市,说要陪他一起去看腊月堆满积雪的长城和北京街头的夜色里抱着吉他弹一首歌给老情人的流浪者。
你知道吗,七月,想到的时候我觉得这就是生活。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一刻,我看着你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提醒,过了好久才让自己有勇气听你的声音。
我去不了北京,我无能为力。
那是一个醉了太多人,哭了太多人,失眠了太多人的夜晚。我在散发着寒气与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一夜,没有星星,有慵懒的小猫爬过草地的声音。
在黎明前天空不成形的云彩中,你的信息映入我充溢着稠红血丝的双眼。
我们都好好过,加油。
你在大学买了古木色的吉他和浅褐色的手鼓,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空白书面上写很潦草的歌,活的风生水起。只有我知道,你太久没有写过东西,歌也是一半一半,你在想念一个人,深爱一个人,唔,你只是什么也不说。
你依旧穿棉布的连衣裙和干净的帆布鞋,扎高高的马尾,留着一成不变的齐刘海。
时间兜兜转转,文字里也开始读出沉淀的味道,那么多直白的想念在许多清澈的瞳孔里一点点变淡。
不够成熟,幼稚体现在每一组虚张声势的笑声里。
城市车水马龙,感受那些鲜活的生命,压抑,虚假,丑陋。
你抱着吉他站在舞台的最南边,低着头认真的模样突然间就让我红了眼眶。我替你开心,经过了这么多,你还是这样干净热烈的年纪,一身净无瑕垢。
你说好久没有写字,这段时间做些七零八落的梦,脖子说是太疲劳了。
我也是语无伦次,说出的话做不到,想说的话说不出来。
没有了计划,早先说好的山南水北,还是成了一场空欢喜
。
青涩的初来乍到的人生,在羡慕着旧朋克式狂野的温柔时,又会在凌晨过后星星少的可怜的夜晚轻轻想一下平逸的现在与并不遥远的未来。
你认识了很多人,全部关于吉他,全部关于民谣,在酒吧街醉生梦死的垃圾与夜色中,你们在一起弹琴写歌,没有篝火,却绚烂的像是要燃烧尽稍稍二十岁的青春。
长长的刘海被禁锢在耳后,你开始穿白色的衬衣,戴很有质感的圆顶帽子。
很多个寒气咄咄逼人的夜晚,你穿一件单薄的外套站在阳台上抽烟,指头熏得发慌,依旧是酒红色的头发。
我知道,你只是太想念那个城市和你影子里的爱人。
经年无休止此起彼伏的人生。
你和你的琴一起踏上火车,连呼吸里都有让自己所欣喜的感动。
你看到连绵无尽的绿色,入眼之前有很自然的衔接,仓促过后的磅礴,震撼,宏伟,是在北方干燥阴沉的空气中特有的狂野。
还有黄河干涸后裸露的淤泥,出人意料的柔软,像是孩子最原始的肌肤,令你着迷。
当火车刚刚驶进北京地界的时候,你站起来,动了动麻木的腿,望着窗外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你没有眨眼,离火车站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你都观摩着这个城市,直至热泪盈眶。
在火车站嘈杂的人声鼎沸里,你笑着拥抱那个一个月前刚刚认识的三十岁男人,在灯红酒绿的霓虹中坐很长时间的地铁去他狭小逼仄的家。
你一直很开心,那些过眼云烟如漫漫无常的惊喜所馈赠的峥嵘岁月,一起在踏上这片土地时做了一个释然。
你从地铁里往外看,黑色的玻璃外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像一个黑白的老旧电视机,快进的播放着这个城市的喜怒哀乐。
欲望被想象出来时有足够的力量抨击左心房那个小小的生命,就像走过万水千山被无限的膨胀膨胀,然后在某一个阳光灿烂极其自然的午后,突然就明白那只是一个存在于脑海中的想象,于是在陌生的街头,突兀的用手指捂住脸,湿了脸庞。
你没有见到Z先生,不是见不到,而是不想见,我知道你只是突然害怕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了五年的男人要用怎样的笑容来迎接他。
你去安和桥很大声的喊出自己的名字,有清晰的回声层层叠叠想起,断断续续播放的都是关于青春的回忆。
你在下雨的黄昏离开这座城市,眼泪全部丢在窄窄的胡同里和人潮汹涌的地铁上。
你觉得自己没有力气,突然就明白了好多,热情要有,但你要让他沉淀下来,然后以另一种方式流淌出来,在哪都不应该成为桎梏你的理由。
你这样想,仍然像个孩子一样在返回的路上抱着吉他哭的泣不成声,邻座不认识的姐姐给了你一颗糖,你捏着糖继续哭,下了车才发现忘记说一句谢谢。
六月的不期而至,想起去年夏天的那场离别,我在相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感受它特有的深刻。你仍旧过分想念那座城市,对所有事提不起精神,像一个暮色垂垂生了病的老人,什么事也没有,你说,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语言太匮乏,我只是太想念那个城市,我很怕哪一天我冲动的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这不在我的控制范畴之内。
你又想起临走前那个下着雨的凉凉夜晚,你穿着三十岁男人宽大的衬衫坐在地上无声的哭:师傅,我不想走。
然后抱着吉他蹭他的大胖脸和络腮胡子。
但是你要生活,他轻轻的抱抱你,依旧是一个月前刚认识时微笑的听你在电话里一点不认生叽叽喳喳的模样。
你说,我要去北京,你要去接我。他说,好。
现在,你就在他的怀里听他说你要生活,生活。
你对我说,你看,我遇到的人都这么良善。
你回来后开始一门心思的弹琴写歌。
在万家灯火却又暮色沉沉的黑夜里,你穿着铜钱编制的凉鞋在广场人生鼎沸的嘈杂里弹琴,你说,这是我自己写的歌,叫北京病人。
你坐的火车次数也越来越多,从最开始的满心神秘看着窗外并不美好的风景到如今恹恹欲睡一个字也不想提起,你看,我们的冲动都不在了。
你好像是长大了吧,想事情也懂得从一个缓慢的角度,也不是当年凌厉的鱼死网破。是生活逼得你么,也许是吧。
我听完了一首歌,阳光依旧很好,我记得你说一定要来云南,在这里的安静美好中闭口不提过往的一切,安静的听一首路边干净的民谣,眉眼间流出的将是这大地之间所有的清明。
应该给你寄一张明信片吧,我这样想着,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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