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长

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标题：长沙长。

长沙文明几千年。为什么叫＂长沙？＂山水地貌，人杰地灵。总有一位先哲深思熟虑地点头认可。长沙，吉祥名。本文何以为＂长沙长？＂在下三代水手经历一孔之见，看长沙；或长沙旧事一瞥。山水依然，文明历史，典章记录。回忆长沙的长处。

高中暑假，吉普车捎带我沿湘江去桂林。初见长沙。从桂林返回湖南，在潇水、湘江亲戚家小住月余。无事江边走走。＂南岳周围八百里，衡阳回雁峰为首，长沙岳麓山为足＂。南北朝刘宋的典籍记载，没有问题。我见过湘江、潇水、资江、沅江、澧水、洞庭湖。走遍水乡泽国是学子柔情。

清朝官办淮盐，从江苏十二圩分装官盐供应长江中下游各地，西到湖南洞庭湖常德码头，湘江长沙码头、湘潭码头为止。这种十二圩木质盐船是三桅风帆大船，载重量百把吨。上溯长江、湘江是满载逆水行舟，风力、桨篙、拉纤…白昼行驶，夜晚锚泊。芸芸劳苦船夫中，有一个小年轻舵把子，俗称老大。我的曾祖、祖父，就做这磨命的营生。官盐卸载后，返程空载下水。船东带些湘鄂赣土特产回家，员工也带。我家旧物有湘潭木器。从小听湘江民谣，＂湘潭木屐，益阳伞，桃花江的妹子过得揀＂（靓妹多）；＂长沙长，米粮仓＂（富饶绵长，米仓横街）。从下里巴人长辈听来的，湘江下里巴人的顺口溜。是一种土风，不是典章。

中国古代行政区划以山水形胜分野。南岭以北，是湖南，湘、资、沅水，由南向北流；澧水由西向东流。四大水系流入湘中湘北洞庭湖，向北流入长江。湖南的地势是南高北低，水网纵横，低洼潮湿。饮食吃辣椒有去湿驱寒的功效。中国地势西北高东南低，河流自西向东，自北向南。这里反向。山水依然。旅游资源十分丰富。

湖南水系的风帆船、木桨舟非常多，数量大，是农村自然经济的主要交通工具和重要生产力。湖南森林覆盖率高，木排东下长江，武汉三镇是华中集散地。武昌白沙洲，汉阳鹦鹉洲，汉口有宝庆码头、麻阳街…湖南的水手多，与长江中下游的木船风帆水手一样，白天行船走水，看地文岸形；不懂三角涵数，没有望远镜，也会用双重座标法，定位定向。否则不是老大。湖南经济地理与水运关系，密切。

桃花美，美在静。

南岳衡山之回雁峰，委婉迤逦到岳麓山。湘江水路，约二百公里。够长了。湘江水清，波澜不惊，无礁无岩，陆岸沙泥。水手们视江中沙洲，简称＂沙＂。有横沙、圆圆沙、落雁沙…不枚胜举。岳麓山在西岸，江中有狭窄长长的沙洲，简称＂长沙＂。至于古代水陆洲，今昔桔子洲，名称应有。双重座标对齐西岸大山，江中的长沙洲，东岸平原商埠人口稠密居住。被外来的水陆旅客，指代东岸说，＂哦，到长沙了！＂山河岁月，地名的确定必须被官家认可才行。时过境迁几千年，冠名的人和事，遗忘了，无典籍记载。江流左岸山岚，中流长沙洲，右岸一马平川灯火暗暧，街肆重重。人气物华聚成市镇。

两条纵轴线平行。南岳岳麓山纵轴向南，湘江纵轴向北；横轴线对齐。东看西望，一山一水一沙一城。纵横交错，星光璀璨。星罗棋布。有气有空。三湘四水重镇，文明存在。自然地理气候与人类活动的文化形态。

现代科学技术理论，科里奥利力的存在。即北半球，自西向东河流，右岸受力大于左岸；自南向北河流，右岸受力大于左岸。没有多少去关心，地球自转与河流的关系。长沙桔子洲与东岸之间，是湘江主流。右岸受力。自古以来，湘江这么流淌；长沙城先是小小的长，沿着湘江岸线，慢慢地长长的；一百年前没有水陆洲长，比拟；如今，已经名符其实的长沙长，长沙城长！城市发展了。

长沙因山河而兴起。是自然农耕经济的城镇化，都市化。水运业是水网地区的重要生产关系和生活方式。上善若水，淡水资源是宝贵的。降雨、江河、地表水、地下水。当今湖南有1.4万座水库。全国第一。　

文明的历史，在不断充实发展。战国时期楚子屈原，行吟湘、资、沅、澧，芳汀蘭芷。开创楚辞之泱泱蒼蒼，是为离骚。高级牢骚。

年纪轻轻的贾谊，西汉长沙王的老师。忧山忧水呀，忧民忧官呀。是为哭。哭长沙，哭得稀里哗啦。史称贾长沙。他们都是中华文明的高士，泪盈湘江。纸裱长沙。清朝长沙城的民居，是木柱灰瓦，紙糊板墙。

北宋大才子米芾、米友仁父子，是赵宋皇帝的书画博士。米氏先是寄情长江镇江山水，创立＂落茄法＂水墨画。别开生面，独具一格。后来踏莎潇湘山水，迷恋青罗带，如静如镜，创作《潇湘八景》等水墨画，清风绝世，独领风骚。湘江等江，不宽，不急流，不浊浪，不狂澜。唐诗吟，苏轼深以为然；苏学士考试杭州琴操：何为景中人？琴操答：＂裙拖六幅湘江水。＂景中人美的风姿；美艳，美媚，美曼，美妙。华夏山水遍天下。襄阳人米芾走了眼？

现代画家傅抱石喜欢创作墨彩二湘美人。他的人物画多取材屈原楚辞，最重要的是画人点睛，＂勾魂眼＂。他的画挂在墙上，观者不论从哪个角度欣赏，美人一定温情脉脉地看着你！一定。这是绝招。您见过傅抱石的湘夫人画吗？您拥有傅先生的画吗？傅是江西人，留学东洋，抗战期间在重庆金刚坡。他喜欢表达屈子辞意的裙拖六幅湘江水，一眼秋波滚滚来。傳任职南京繁华。只有江山如画，美人如画。何为画中人？艺术的云端！以上清谈文学艺术的阳春白雪。有几种华夏文明支撑着这种阳春白雪？高屋建瓴，水沙而独立。

长沙的长处，既是山水锦绣自然地理的，又是人文荟萃的，文学艺术的…

湖南是农业省，历史传统重视教育文化。山山水水几分田的地理区位。内陆腹地。长江洪水，泄到中游首先往洞庭湖区灌，水袋子。长江枯水，那么湘、资、沅、澧，也水量小小。曾国藩带湘军退伍返乡，为乡梓修桥补路，办教育重教化。有深刻的社会影响。我的几位老师、学长，是湖南人。感激他们！

粤汉铁路开通之前，三湘四水内外交通极为不便。海外资本主义进入长江争夺市场。英美有航运优势。日本不甘落后，投入湘江长沙、湘潭、衡阳，洞庭湖常德，长江宜昌，汉口、城陵矶，大三角区航运构架。派遣一艘测量船，历时两年，完成这个三角区航道航线的实测、海图絵制。船长是海军大佐。铁路开通了，绕着长沙城外火车跑。近代工业洋务运动在这里展开。湘人接受新事物快。

有水就有船，有苦难，有悲伤。

抗战胜利了，长沙直达上海的水运航线非常火爆。1947年，长沙开往上海的中型客货轮＂中亚＂号，3月8日在九江港北岸锚地抛锚（时安徽大通以上不夜航），深夜突发失火。东北风大浪急。抛锚在上游的招商局华113登陆艇船长殷平志（本身是资深淞汉大领江），亲自操船靠帮中亚号救援。救生旅客近百人，包括未穿鞋子的中亚号船长。M是华113艇舵工西崽，19岁。与舵工伍一起，在船首捞救旅客。许多旅客是从长沙赴南京、上海的。中亚号失火沉没罹难数百人（地点张家洲北水道上口九江港内）。江汉关海关档案记载中亚号失火沉没事件。中亚号是上海同兴航业公司最大的客货轮，该轮失事，公司倒闭。交通部授予华113艇救生奖旗。

1949年6月底，汉口开往上海的中型客货轮＂江陵＂号，21时许自镇江港开出。在丹徒谏壁江面，英国皇家海军紫水晶号F116灯火管制尾随。岸炮与军舰的炮击中，江陵号被击沉。沉没地点在大港以下，江左地名＂富德圩＂。罹难者数百。幸存者有九江高中女生，赴上海高考。后来是上海某医院儿科主任医师退休。

这艘江陵号与长沙历史航运有关系。日清公司＂武陵丸＂客货轮，71公尺长，1200吨总排水量，蒸汽机1200匹马力。1906年日本制造。长期营运汉口－城陵矶－长沙－湘潭（衡阳）－常德－宜昌－沙市－城陵矶－汉口航线。是长江中游湘江日本商船的骨干船。性能较好。

1923年6月1日，在长沙大金码头爆发的＂六一＂事件，就是武陵丸号轮船。它一直在湘江营运。客货水运，成本较铁路低，经济适用。老湖南人、长沙人对它不陌生。

抗战胜利后，日本东亚株式会社＂武陵丸＂等被中国收缴。招商局改名＂江陵＂号，航线是长沙－汉口－南京－上海。生意非常好。1949年前朝欲撤退江陵号到舟山。未遂。解放后被上海军管会命名＂江陵解放＂号，首航上海－汉口。但该船电台呼号名、船票名、舷号名，仍是江陵号。

江陵号、中亚号曾是航行长沙－上海之间较大的客货轮，是湘江与长江联运的历史高光之船。它们承载着希望，不幸消失了。社会影响较大。

因为年轻，华206艇二副M被调往三等客船代理大副，航行汉口－长沙－宜昌。半年后，审干没事了。又调回华206艇。1954年长江大洪水，长航局命令华206艇前往洞庭湖沅江县南大膳、狮子口救灾救生。半个多月完成任务后，华206艇开进上海江南造船厂检修。M住进了医院。弄船就是玩命。

殷先生是舅祖父。M后来是爸爸。

我在外游荡，1984年大学实习赴湘西大庸县（张家界）。在长沙长途汽车西站，跟随我身后买票的人，是陌生人中第一个相信我的人。汽车要开一天。旅途我们都吃冷馒头，喝自带的水。邻座说，你有学生气！

学生气？

惟楚有材，于斯为甚。

2024年9月11日汉口六合路。

照片说明：1．民国初年从桔子洲望湘江东岸长沙长。2．湘江东岸望西岸，岳麓山。3．抗战胜利后长沙招高局码头。4．抗战之前长沙日本领事馆，日本码头。5．武陵丸－江陵号轮船。谢谢历史照片的保存者、摄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