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的夏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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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光明在公园的长椅上睡着了。然后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看到一个穿着红色的背带裙戴着白色的宽檐帽向他跑来的女子，她一直在咯咯地笑，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追着他跑。他很想停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直也在跑，他的跑是不自觉的，像是被什么人牵动着的，他和她就这样一直保持着那个追也追不上的距离，一直跑，一直跑……

真累啊。快停下来吧，快停下来吧！夏光明喊着，挣扎着，醒了。

就着路灯的光，夏光明意识到他脚那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是个年轻的女人。女人痴痴的望着他，像一尊雕塑。

夏光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脑瓜子蒙蒙地，傻傻地问：你是谁？

女人柔声细语，甜滋滋地笑道：小哥哥，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

夏光明马上懂了，这是一个干那种职业的女人。他立即警觉地大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女人嗔怪：你不要那么大声嘛，人家会害怕的。你一个大男人，要说干什么，也是我怕你干什么才是，你说对不对啊？

夏光明站起身来，他必须得立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女人。可是女人却一伸手将他拉住了：小哥哥，不要走嘛，让我陪陪你好不好？

女人边说边把自己的身体往夏光明的怀里送。夏光明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像触电一样扔开那女人的手，吼叫道：你放手！

女人不仅没有放手，反而用双手缠住了夏光明的脖子，脸也凑到了夏光明的脸上，一股女人的体香和脂粉香味直冲鼻腔，夏光明头一晕，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女人把唇凑到了他的嘴边，低声道：我们走吧？

当时的夏光明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哪里经得住女人这样撩拨？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有反应的。可是他更为自己这种反应感到可耻！他一个党员干部，怎么能对这种女人有身体反应!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到此，夏光明用力挣开女人，像被蛇咬过一般厌恶地拔腿就跑。他听得那个女人发出放荡的笑，还听到那个女人在冲他大声问：琥珀，琥珀是谁啊？你刚刚做梦一直在喊，她是谁啊？……

夏光明被女人的话击中了。他愣怔着，原来，梦里的那个身影是她！她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四年了。却仍然可以这样影响他的心情，不，今天，他也终于明白，她影响的远不是他的心情，更是他的整个人生。

夏光明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亮了，他也停下了。他停在了望月河上的听雨桥，望着身前奔腾不息的河水声，听着身后的车水马龙声，夏光明忍不住泪如泉涌。

这是琥珀四年前跳下去的地方。在他和李玉荣结婚的6月18日当天，她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结束了她的一生。

四年前，不，应该是差不多七年前，23岁的夏光明刚调到文化局上班，就被歌舞团的一个姑娘看上了。这个姑娘就是琥珀。当然了，琥珀只是她的小名。她是交通局局长的掌上名珠。从小学习现代舞，人如其名，美貌得很有些古典和惊艳，加上家世，她身边本是追求者如云，但是她却偏偏对他动了心。但这对夏光明来说，其实是一种折磨。夏光明虽然一表人材，父母却只是印刷厂的普通工人。夏光明自然是也爱美女的，但如此悬殊的家庭背景，让他始终不敢动了真心。架不住琥珀的穷追不舍，夏光明倒也是和她约会过很多次的。琥珀很主动很大胆，但夏光明却不敢，最深入的也就是拉过几次手，接过几次吻。

在夏光明谈恋爱的那个年代，婚前性行为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见不得人的事情了。也许正因为夏光明的保守和忍耐，见惯了风月听够了情事的琥珀更加对夏光明上了心：终于等来了这个不是对她的美貌和身体垂涎三尺的男人了！

夏光明一直处在矛盾中：他既爱她的美貌，也巴不得有个当官的老丈人罩着自己的后半生，但是和她在一起，他总是自卑的，不自信的感觉压迫着他，让他时常喘不过气来。但如果让他和她分开，他又舍不得，他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条件的姑娘如此这般的爱自己了。他既不敢大胆的表白爱，也不愿主动地提分手。

就这样处着处着，半年过去了。这天，也不知道夏光明的老母亲从哪里听到他谈恋爱的消息，火急火燎地把他叫回了家。妈妈坚决反对他和琥珀的关系。

夏光明的父亲在他参加工作不久因肝癌病逝了，留下老母一人，退休在家，整天就盼着他赶快成家好抱孙子。按理能跟这样的人家攀上亲戚，本也是好事。可是夏光明的妈妈不这样认为。妈妈的理由很充分：第一，歌舞团的女孩子没有几个正经人物，不光要陪各级领导吃喝应酬，私生活也是非常乱的。第二，人家干部家庭，咱们工人家庭，门不当户不对。最最重要的是，儿子啊，咱们夏家的男人穷也要穷得有志气，怎么也不能成小白脸吃软饭啊！

最后这个理由很有杀伤力。它成了压倒夏光明的最后一根稻草，为夏光明脆弱的自尊心打了一根强心针：夏家的男人，要有骨气，怎可成攀龙附凤之辈？于是夏光明很有骨气地和琥珀分了手，终止了恋爱关系。

又过了半年，夏光明在母亲老姐妹的掇合下，认识了在邮电局财务科当出纳的李玉荣。李玉荣虽然长相普通，但和夏光明一样出身工人家庭，家世清白。母亲甚是满意。母亲说找老婆就得找李玉荣这样的，一看就不会在外面招蜂引蝶，顾家，是过日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