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上午到达的,深秋的昆明暖阳宜人,君奕说这里的天气会想到岁月静好这个词。坐在椅旁就这样看着滇池迷人的日落,他沉默良久,迟迟不肯回去,小清赶紧从背包里拿出外衣给他披在肩上,两个人望着波光深处不断飞旋的水鸟,没再说话。就这样沉默下去,就有地老天荒的味道。世间繁华终像梦中情境,让君奕感到不真实。理想和现实的交叠,迅速又恍惚,不容分辨。和小清一同到滇池看日落,一直都是君奕的梦想。那天小清看到医生下的病危通知单,就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和君奕来一次滇池。最重要的是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据说昆明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中医,治疗肺癌最拿手,而君奕对中医是抗拒的,始终无法说服。“我们一起去滇池好不好。”小清还在不遗余力地争取,这一次,君奕没有反对。
君奕平日是沉默的男子,可是到了昆明,只要身体尚可,就会喋喋不休地与小清回忆起从前在大学的时光。那时的小清是那个北方校园里公认的校花,中分的披肩长发,在校长跑队里虽默不作声,训练时总会有男生弥漫着荷尔蒙奔跑过来,慌慌地塞到她手里团成球蛋蛋的小纸条然后迅速离去,可小清那时只关注那个总是个子高高、沉默不语却特别擅跑的队长君奕。他带着眼镜青涩的侧影,总会使她心生爱恋。表白成功的那一天,君奕为了避免友尽,专程请全宿舍的男生去校门口那家总在排队状态的小馆搓了一顿,君奕的老师后来知道他们的事都送去祝福。那时他们实在是让人艳羡的一对。
中医的治疗并没有想象得那么有效,而始终抱有成见的君奕此刻躺在病床上,却一反常态,非常配合治疗。他日渐衰弱,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他已经不能自行起身,每天用各种止痛药也无法控制深入骨髓的疼痛。他很坚强,有时深夜里疼痛袭来,他不忍叫醒刚刚打盹的小清,就咬着牙关用手抠着床板硬挺,直到浑身发抖大汗淋漓实在撑不住,才压抑地低回几声,每每此时,惊醒的小清心里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君奕感觉到自己来日无多时,并无分离的恐慌,他静静地和小清说,他想毛毛了,只可惜不能看到宝贝完成中考,如果老天能再给他三年时间多好,他会看着自己的宝贝考上理想的大学。原本被君奕照顾惯的小清始终理性的出乎意料,她马上订机票让毛毛独自一人,从冰天雪地的哈尔滨火速飞来。君奕走时是圣诞狂欢夜。他走得特别平静,小清独自处理好一切之后才通知远在哈尔滨的所有亲朋好友,我们最终是在机场接到的君奕,毛毛用一个方方正正的鸡蛋箱把爸爸捧回故土。那么高高大大的身躯,曾经那么漂亮的弹跳和扣篮,就藏在鸡蛋箱里面的坛子里。毛毛瘦瘦高高的样子像极了爸爸,怕是担心箱子摔掉,上面还捆着白布挂在孩子的脖子上,让我们这些老友都忍不住泪奔。
从此人生再无狂欢夜。又是一年岁末时,独自在咖啡厅写作,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和街景,当我抬头望向窗外,看到寂寥的人群和漫天鸽舞。每年此时,都会想起君奕,相信无论在哪里,这是属于一群人的怀念,随手写了下面几句
极目远眺的未来,
鸽群在飞舞,
寒风依旧。
路人行色匆匆,
即将到来的狂欢夜。
你却行色匆匆,
没有道别。
London fog ,
香浓忘归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