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篇《人物》上的专访《奥数天才坠落之后》，主题是当年的奥数金牌得主如何“坠落”，沦为二本师范院校的老师，然后又看到被采访者付云皓的回应《在脚踏实地处》，付云皓表示他只是踏踏实实地在为社会做贡献，并没有什么值得遗憾和后悔的。在学校里成绩优秀的人，尤其是在中学阶段成绩优秀的人，往往会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必须成功”，否则配不上自己的好成绩。但是成功是什么呢？这真叫人迷惘。最一般的认知大概就是用钱来衡量，谁赚得多谁就算成功，或者是俗世的权势，谁官大谁成功。比这个稍微高级一点的是有名，做出重大发现，提出重要理论，改写教科书，史册留名，在人类和文明的高度上做出贡献。但这两者都是外在的，作为个体，“我”到底要什么呢？写出《人物》专访的吴呈杰据说也是个“传奇人物”，当年的江苏省高考状元，原本一心要学新闻，却在考分太高的压力下选了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后来不能抵抗内心的召唤，在本科阶段没有好好学本专业，却热热闹闹地参与校园小报的编辑撰稿，给《人物》做实习生。他大概有着“有志气”的青年对赚钱的厌恶，去追求理想，但他仍然无法摆脱“必须成功”的魔咒——从对他的专访可见，他是个非常自律的人，工作勤勉，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努力去实现。而他要的东西，也是如此显而易见的荣光，虽然不是钱和权。于是，我们在《奥数天才坠落之后》一文中，似乎看到的是一个准天才对一个真天才的惋惜。在吴呈杰的笔下，付云皓并不珍惜他的数学天才：他在本科期间并不追求精进，而是沉迷于游戏，对自己缺乏管理，以至于挂了太多科拿不到毕业证书。他后来又为了一时的安逸，在奥数培训上投入太多，以致于未能成功考进清华数学系的博士。如今他蜗居在广东一个二本师范院校里面，教着未来的中小学校老师，而教课的内容是他小学就会了。吴呈杰的叙事暗示了一种未明言的价值判断：你配不上你的天才。天分这东西真的是很神奇，就是碰运气。智商在大趋势上有遗传的因素，但要出现一个天才，绝对就是偶然性。而天才能够转换成现世的成就，又有更多运气的成分。问题就在于，如果万一抽中了“天才”这个签，这一辈子该如何过呢？或者更宽泛一点说，如果一个人天生在某方面更有天分，他应该怎么去过他的人生。我想问的，其实是由什么决定一个人的人生应该怎么过？或许人生并不存在那么多应该不应该，那么多客观的限制摆在那里，人的自我选择范围貌似无限，其实并不大。决定一个人的人生如何的，也许根本不是天分，而是出身。而在可以选择的范围内，我觉得，有决定权的还是自我意志，而非天分。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里面有一个插曲：一位即将获得极好职位的实习医生，在去埃及度假的时候忽然觉得有冲动要在这里定居，而他也的确这样做了，放弃了他在英国即将拥有的优渥生活，一辈子在亚历山大港过着平静而贫穷的生活。很多年后，“我”遇到了当年代替这个人获得好职位的另一个医生，如今后者已经是爵士了，嘲笑前者是在“糟蹋自己”，“缺乏个性”。而“我”认为，所谓成功，衡量的标准只在每个人的内心。而至于成功，固然与天分和自我意志有一定关系，但也并非有了天分和自我意志就一定会成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在踏实做的事上面才说得通，正如付云皓说的，每届教60个学生，10年教600个，这是能确知的。但数学上的发现，并不是单纯靠天分和努力就能做到的，有时候就是运气，甚至残酷一点说，就是在一个二本院校的学术环境中无法做出来的。但人生选择，并不是完全算计的结果，而是一种内心的冲动，是志趣的明悟，是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觉的苦思冥想，甚至可能是客观环境下无奈地“被选择”。这是三十多岁的付云皓能明白的，却未必是大学刚毕业的吴呈杰所能了悟的。更何况，经历过挫折和没经历过挫折的人是不同的，一路高歌猛进，自我管理能力极其出色的吴同学，大概永远无法明白因沉迷于游戏而“坠落”的付同学。而人这一辈子，多多少少都要面对那样的危机时刻，或因内因或因外因，而经历过那样的挫折，还能找到内心指北针的人，大概才有资格说一句：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而且我不后悔。
要如何不辜负人生，能给出答案的，只有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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