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处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农村,距离最近的集市还有七、八公里,距我们家有五十多公里。因此,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去姥姥家一趟不亚于一次长途旅行,需要中间转车,再走近两三公里的乡间小道,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姥姥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小脚老太太,她只有妈妈和舅舅两个孩子。但姥姥又是思想极为开明的,妈妈在当时那个年代,是这个小村里唯一的一个读书的又考取上大学,跳出农村的女学生。毕业后,妈妈分配到县城的学校教书,然后成家,接着有了姐姐们和我。她离姥姥家远了,但每逢月末或者假期,爸妈总会带我们去姥姥家走亲戚。
三十年前,爸妈工资加起来也就七八十块,妈妈又是极为孝顺的女儿,每次去看姥姥都是力所能及的给姥姥买一些礼物,当时又不通公共汽车。回家的时候,大都是骑自行车一路颠簸。从我们家到姥姥家大概要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记忆里,特别是冬天,我坐在自行车前面大梁上绑好的小座上,穿上厚厚的棉袄,戴上帽子,系上妈妈的大围巾,再戴上厚厚的口罩,整个人都包了起来。姐姐坐在后座上还自由一点,我在前面几乎是一动不动的,因为曾经有被自行车链条铰到过脚的经历。无聊极了,就直盯着车轮下面的路看,不太宽敞的土路,时间长了象是一条黄色的流动着的河流,那便是坐自行车回家时候唯一的乐趣了。几个小时坐下来再加上天冷,下了车腿脚麻木得几乎不会走路。到村子里,狭窄弯曲的小巷,低矮的土房子,枯草、麦秸、遍布在道路两旁,村里大队部门前满是或蹲着,或席地而坐、袖着手晒太阳的人,对于我们的到来和欢迎的程度那真是不亚于迎接“领导”视察。纷纷站起身围过来,用满是皴裂的大手拉住我嘘寒问暖,那满是泥土气息的大手还会放在我的头顶摸娑,粗糙的大手甚至会挂住发丝,扯得头皮生疼。我就会缩着脖子挤出来一脸甜甜的微笑应和着,每当那个时候,闻讯而来的姥姥就会急急地从家里迎出来,牵了我的手回家,然后抱来芝麻的秸秆、玉米芯或者什么柴草,生一大堆火让我们取暖,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柴火是怎样暖和,只记得这种柴火取暖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得到的,这是贵客才有的礼遇。刻在记忆深处的是红彤彤的火苗,那暖暖的亲情和满屋子浓浓的呛得直咳嗽的柴草得烟味儿……
后来,土路变成了柏油马路,也通了公共汽车,我们再回姥姥家方便了好多。但下了车还有三四公里的土路要步行,舅舅有空就会借驴车来接我们。晴天还好,但是每逢雨雪天气,特别是经过沿途的村庄时,路非常难走,或许是村庄人多车多轧坏了路面,或许是质量欠佳,每逢临近村子就愈加凹凸不平。去一趟姥姥家要颠簸近两个小时。有时公交车上人熙熙攘攘,空气浑浊直摇晃得人七荤八素的。这还不算,最惨的那次记得那次冬天回来的路上,车子路过那个叫冢上的村子时坐在车上象是坐轿子似的高高低低此起彼伏,一下子又颠起来老高,落下时或许是被路上凸起的石头硌破。我们好多人在那个阴冷的冬日黄昏被困在陌生的村庄……
现在,去一趟姥姥家方便极了。家庭轿车已然走进我的家庭,快速通道已经横跨半个滑县,到姥姥家路面宽敞平整,途经村子的乡村路段也全是水泥路面,再不象以前那样颠簸难行,疾驰的汽车行驶在宽阔的路面,是那样的惬意舒心,看看道路两旁绿化带竞相开放的鲜花,看看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看看忙碌着的人们,看看远处的树木和一座座现代化的村庄,四五十分钟一晃而过,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姥姥家。遥远偏僻的村庄似乎也不再偏僻了,土房子不知何时几乎都变成两层的小楼,村内也见不到闲散的人。真是: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现在舅舅家也成了两层半的小楼,窗明几净再不是满院的柴草,客厅里柜式空调取代了童年记忆里的柴草取暖,别说,还真有点回味那时的味道。听舅舅说,现在农忙季节一过,村里的青壮年大都会出去打工挣钱,村里也只有留守的老人和孩子。该吃午饭了,也不见舅妈去厨房摆弄做饭,记得小时候,姥姥和舅妈一上午都是在厨房里忙活的,总是忙活到快要吃饭时,姥姥才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出来解下大围裙,摔打干净落在身上的草灰……或许是看着我发楞,舅舅笑着说:“饿了吧,老是瞄着厨房,你看看,现在厨房里没有你害怕的烟味儿了,电磁炉,液化气,电炒锅也走进了我们的厨房了。去看看昨天刚刚给你炖好了最爱吃的大排骨,可以先尝尝。但是,今天中午不做饭,去村里的小饭店,咱们也去尝尝那里的乡村风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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