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慌

小时候，村子四周被一条环形的护城河围绕。村东的护城河，还连着一个池塘。记得一年夏天，雨过天晴的上午，池塘边躺着一个乞丐。听说那个乞丐已经死了，我远远地躲在人群外面，胆怯地看着那个被布裹住的人，心里怕极了。

现在想来，我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怕“水”的。我总是以为那个死去的乞丐和池塘有关，和先天晚上的大雨有关。从此，我便对水有了莫名的恐慌。

又是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在舅伯家住着，雷声震耳，大雨倾盆，我仿佛看见暴涨的大雨淹塌了我家的房子，爸爸妈妈被倒塌的墙压住了。我哭喊着要回家，闹腾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表姐送我回家，还未到家，我就看到灿烂的阳光下爸爸妈妈在淘麦子晒麦子，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了。

小时候的雨水似乎特别多。尽管雨天过后漫天飞舞的蜻蜓让我很兴奋，但始终难以掩盖我对水的恐惧。我很少靠近护城河，总担心失足掉进河里。邻居家的一个弟弟，有一次在河里游泳差点淹死了，幸好被几个伯伯救上来了。当时围观的人很多，我却依然在家门口吃着酸酸的坏西瓜，动也不动那念头。村东一里外名叫“新河”的水库，村西莲叶古寺旁的白马河，都曾是小伙伴们的乐园。多少孩子在那里扑腾成了自由自在的鱼儿。我也在伙伴的鼓励下多次跳进河里，却始终在靠近岸边的水里“折腾”自己，怎么也学不会游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护城河慢慢干涸了，“乐园”也渐渐被孩子们废弃了。我知道洪水不会随便再有了。即使下着再大的雨，白马河里也不会漂浮肿胀的死猪和打转的门板了。

后来，我离开家乡，看到了更多的水和更大的河，才慢慢减少了对水的恐慌。有一次仍然是大雨过后的晴天，我来到了湘江边上湖南第一师范对面的巷子里，站在高处，我看见刚刚退去的水的印记足足有一人多高，在电线杆上，在人们住的矮小的房子的墙壁上。水还淹没着街道，大人们膝盖埋在水里行走，而小孩子们坐在木箱里在水面上划船玩耍。我没有看到忧虑和悲戚，我看到的是一张张笑脸。我也笑了。突然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的好傻。

如今，在故乡，雨天还是经常有，大雨过后的晴天也还是经常有，只是，我再也看不到那些漫天飞舞的蜻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