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自有烂漫事的秋天,果实成熟,植物的叶子渐渐变黄,在秋风中簌簌地落下来。北雁南飞,活跃在田间草际的昆虫也都销声匿迹。到处呈现一片衰草连天的景象,准备迎接风雪载途的寒冬。可在童年的眼光里看,秋天的田野里有丰富的吃食哩,是一年中难得的好季节哩。吃过早饭,如佩与如军便约我一起打猪草。
如佩比我大几岁,蜷曲杂乱的头发黑而硬,小而斜的一对三角眼,眉头总是如折皱的衣服不能舒展,如总是皱着眉头的小老头。趴趴鼻子,一脸雀斑。辨别不出色彩的衣服不合身地在身上斜斜地穿着。趿拉着总是提不上的一双大大的鞋子,走路时便总是踢踏踢踏地拖着地,身材有点矮小,还有点伛偻。总是拖着永远抹不净 的鼻涕,一说话就粗声粗气一带着鼻音,如那从水烟袋冒着艰难从水中溜出来的烟气一样,让人感觉在点滞塞。身上总是带着他在牛棚里睡时的牛粪味。
不过人很好,虽然丑,但人很温和,玩的鬼点子很多。我晚上经常到他暖暖地铺上在牛棚里玩牌,牛儿安静地吃草,牛粪与堆起的草料堆散发出来热气,很让人温馨。烧豆子或玉米粒,一边打纸牌一边在火堆里焖上几块红薯,牌打完了,烧地瓜也烧好了。在深秋的时候他在地头烧烤的地瓜更是叫绝。如佩一马当先,猫着腰儿顺着玉米田埂靠近生产队里的地瓜地,看准拱出地面好高裂纹露出红红大大的露头青,扣住地瓜的弯鼻处使劲一拉,那地瓜便被拨出来。我负责弄烤地瓜的窖。在沟渠旁掏一个宽两个巴掌大深半胳膊肘的穹形洞,把五六个地瓜一溜儿排列放在上边。如军负责偷玉米秸,田野里满是的,很好弄,不大一会儿,如军就抱来两大捆,如佩开玩笑地对如军笑着说:“你小子办事怪麻利的,完全不象你说话那么结结巴巴的。”如军便胀红了脸,说:“去。。。。。。去。。。。。你的。“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点火冒烟火舔着红薯。先急火烧后文火煨。如佩很老成地说:”急火直烤外焦里生,心急不得。“看外边发黄冒汁,如佩便把地瓜取下,放入窑洞中,连同热土踩踏焖起来。我们起身不再管它。拿起铲子比赛着割草,看谁快割满一背筐。如佩又憋出坏点子:”大家听好,谁先割满草筐谁先吃。“我一听,不满抗议,却也无奈何。埋头死命地割草。烤红薯的诱-惑的力量是巨大的。不大会儿,我们陆续割满 一大筐草。也就飞跑去他分享烤红薯。外焦里软,咬一口,香甜且有点面沙。
我们吃得正尽兴,身后忽然一声断喝,吓了我们一惊,转着看,原是一下放的干部,姓王,叫王汉军,原是一个地区的行署专员,不知什么原因下放到我们这里来改造。他才来是一身干净的中山装,头发黑亮一丝不乱,皮肤白净,长得是玉树临风。虽然是个大干部,却很平易近人,态度很温和,始终微笑着,无论我们小孩子问什么问题,没有他不知道的,又很亲近小孩子,所以很得我们小孩子的人缘。但在这里改造了几年,这时在这一霎间,他发现王汉军乱草堆一样的头发上,沾着几根地铺上的草叶,脸上还挂着没有洗去的泥巴;他好象比初来荒地时更瘦削了,细长的脖子伸长着,就象北国荒原上一根藤条。脸上带着那不可描画的愁惨,每个人都刻着一脸的悲苦,在饥馑里,在封闭文化贫瘠的小山村里,在荒凉的山野里,在河水的迂回里,爬向它宽广的额头,变成沟壑纵横的皱纹。
我感觉他抛家舍业地孤身一人来我们这里,真是太不容易了。便亲切地拉他,挑了一块最大的红薯双手捧着亲切地说:”王叔叔,吃块地瓜吧。“王叔叔脸色变暖,温和地笑着,抚摸着我的头,接过来,开心地吃了一口地瓜,连声赞叹:”你们这些小赤佬,烤地瓜技术一流,真棒。“他吃完地瓜,站起身来,说:”你们也快吃,吃完了快点离开这里。生产队让我负责看庄稼哩。你们偷生产队里的地瓜偷吃,烤地瓜弄出这么大的烟,会招人哩。让别人看到会告到生产队里,扣你父母亲的工分哩。“我们一听才发觉事情有点严重。如佩笑着说:“谢谢王叔。”马上回头对我们下命令:“清理战场,快撤。”我们一听,赶快吃完,吃完抹下嘴,带着一嘴圈的黑灰污。背着草筐慌慌地溜了。身后传来汉军呵呵的笑声。
小海穿好衣欢笑着来到邻村姚庄的果园里。姚庄的果园方圆百亩,围绕着几十户的人家果园周围种着花椒篱笆,密密地一棵棵挨挤着,形成高厚的树墙。果园里的果树林林总总,有黑色的圆如玛瑙的棠棣,有黄澄澄的歪把梨,还有贺圆的散着香味的苹果树,更诱人的是那一树树压弯枝头的枣儿。那枣儿一个如鹌鹑蛋大小,鲜艳如红灯笼一个个挤着,挤成疙瘩稠,一串串随风摇着似招手引诱着我们采摘。如佩得意地坏笑一声,从腰里抽出弹弓,闭一只眼歪头瞄准,对着那梨身射出一个石子,往往梨儿应声掉地,我们便从稍稀疏的树篱笆里猫腰钻去。射完梨转身朝枣树走去,如佩与如军却换了战术,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些大土疙瘩,奋力朝枣儿稠密处投去,土疙瘩过处,哗啦啦落下一地枣儿。我迅速的捡拾一些枣儿,往口袋里装。远处却传来黄狗的叫声。
如佩转身看,边跑边急急地朝我喊:”不好,看果园的老头追赶过来了,快跑。“我一听,撒丫子狂奔,钻树篱笆时,顾不得树中的花椒枝与刺盛情挽留与牵绊,挣脱花椒树的纠缠,钻出来,狗儿已狂吠着追赶到屁-股边上了。我大窘,弯腰捡起一大石头做势投射状,那狗便停足彷徨不敢再追赶,只是还在汪汪汪地狂叫,趁机我如一溜烟的跑脱,那看果园的老头气喘吁吁地追赶着,手里还挥舞着一把铁铣,大骂:”小浑蛋羔子,再来偷,看打烂你们的屁股。“我追赶上他们,抗干扰着还兀自狂跳的小心脏,惊魂未定地对他们说”厉害呀,吓死了。“他们坏笑,我们坐在田间,用布衫擦拭一下吃那香甜可口的枣与梨。正吃着,如佩却站起身,指着田间的一棵树上的大大的鸟巢说:”这里面可能有鸟蛋,我去掏来。“说着,他奔向五六米高两抱粗的大树,脱下鞋子,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两把,两手抱紧树干,脚 趾扣住树皮腿夹住树干,蹭蹭地往上爬去,他身子瘦小,灵如猴,不大会儿爬到树枝间的鸟巢旁,伸手往里探,高声惊喊:”有鸟蛋哩,好几个哩。“然后轻轻的掏出五六枚鸽蛋大小的鸟蛋,轻轻地放在口袋里,慢慢下树来。我们惊奇地围观。欣赏品说着,抬头望,树上的鸟夫妻正呱呱地惊鸣。如佩听得有点心烦意乱,一跺脚,惋惜而又决绝地说:“罢罢,给你还回去,不要叫了。”接着重新爬回鸟巢旁放回鸟蛋,下得树来,拍一下手,轻松 地说:“走,我们回家。”我看着如佩,心里却不知为何在点叹服他。
接近村头,如佩却停住脚步,掏出草筐里的草,找几个树枝在草筐里搭起小屋,然后放在小屋里几块湿湿地土块,我们会意,仿造着,如法炮制。弄好后,把满 满 的一筐草重新装在草筐里,背着重重的草筐,歪歪斜斜走到生产队让会计为我们为割的草过秤给工分。会计让我们放在秤下,挂起草筐,对我说:“你与如军拿一根棍子抬秤。“我们过完秤领了工分,背起草筐把把放入生产队的积肥池,回家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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