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滴珍珠般的眼泪中看见衣衫褴褛的卡尔!她的长发蓬蓬乱,双手在北方冬天的晨风中僵硬到不听使唤,形同手状紫茄子。紫茄子捏着半段刚从一个流鼻涕的小男孩手里抢过来的面包,面包瞬间消失在她那泛白干裂并饥饿的唇间,只留几粒碎屑粘在她那脏污的下巴上。 卡尔已经褪去所有带生机的壳。我在心底高喊!卡尔,卡尔,你不能跪着活。可我痛心地看到她已经没有小腿了,她的膝穿着一双又大又烂的鞋子在熙来嚷往的大街上挪动。路人纷纷避让,偶有好心肠的人把一元或五角的纸币或是硬币丢到她那高举着的紫手中又急忙闪开。卡尔,这不仅是乞讨的姿势,也是投降的姿势。乞讨等于投降还是小于投降?谁知道呢!管它呢!她不管不顾充耳不闻。她的胸前挂着一个有两只偌大口袋的围裙,她急忙把钱塞进口袋里,又急忙把手举起来,她的手不听使唤,但是胳臂灵活有加……我不敢看她,这个乞讨的妇人,因为她好像是我的邻居、同学、或是母亲、姐妹、本身。卡尔没有家了,一直都没有。不然怎会乞讨?她曾经渴望过一颗小小心脏的承载。可是生来都没有,这个看似热闹的世界满是冷漠和暴力。也许是太失望了,也许是昨夜未睡,要饭花子卡尔的眼中淌出浊泪。心痛这个词汇她已不再懂,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活够了!我真是活够了。她曾经无数次叫过。你不可以死 !一个狰狞的声音叫道,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这个天生的贱人,可怜虫。眼都给你打瞎了嘴也给你扯烂了,腿也给你砍了还是死性不改,我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你越怕什么我就越要给你什么。难道他的名字叫父亲吗?卡尔费力地想道。她的脑袋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打得嗡嗡响。 究竟欠了他多少啊换来这样的乞讨还债。阎王爷呀!飞天遁地都逃不脱。左打右打上打下打,打打打! 卡尔,卡尔。你可曾是个美丽的小丫头?你可曾梦想过一个有温度的怀抱?要饭花子卡尔,你可曾仰望过骄傲的凤凰?可惜你的眼睛已经瞎了,没瞎的时候你是否喜欢且惯用杀手式的酷酷眼神? 卡尔没有回头,她越来越懒了,没有那个恶人操控的时候她也不再去捡塑料瓶子攒钱了,攒钱是为了买票奔一个温暖的去处,好像这个去处也只存在于虚空中。可恶!可恶的要饭花子滚远点儿!一群看起来很高贵的女人骂着、用穿着尖尖的小高跟皮鞋的脚踢她。小孩子拿石头蛋子往她身上投掷。没腿的卡尔一溜烟地跑了!居然趁势捡了个塑料瓶子。那上面写着冰红茶。卡尔是认识字的,只是不知道还认识几个了。 我没有投钱给卡尔,我不敢接近她,我怕她突然使出怪招撕破我的裙子或是抢了我的包。她曾经是个野蛮的丫头,欺负了我整个童年的主,对我来说她是一个恶梦。但是很显然她已不再凶悍。连眼神都是猥琐的。但我还是怕,万一她一下子来个恐怖片中的怪叫或是带血的凄厉眼神可咋整?究竟她是不是那个卡尔?我脑海中充满混沌。看到这样一个落难的女性我忍不住垂泪,我宁愿把她当成卡尔。 因为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她了,一个熟人。我愿意她活着,不管好不好。 卡尔!一个斯文亲切的男声在街角响起。那个声音,仿佛来自远古。 终于找到卡尔了,她正向我走来,再见卡尔,已是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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