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庙会
赶庙会也叫赶集,是我们北方农村流传下来的,极富特色的购物娱乐兼而有之的隆重集会。每年这个时候,四邻八乡的人和方圆几十里,上百里的摊贩,商家都会在这一天蜂拥而至。这是因为 冬天的乡下是农闲时节,忙了一年的人们终于能好好歇歇了,因此赶庙会置办年货就成了一年当中最热闹的事了。
而像这样的大型庙会对于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们来说可是生活当中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那时候农村生活贫苦,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生活色彩很单调。因此,我们这些娃娃一个是盼望着过年,再一个就是盼望着赶庙会。往往离庙会还有好几天,家里大人们就会捏着钱袋细细盘算着家里都需要置换点啥:牲口的笼套改换新的了,还要买几根杈杆,(装铁锨用的木杆)谁谁该添身新衣服了,谁的布鞋早踢踏的得不成样子了,得买双新的……
而我们这些娃娃们却只想着庙会上人山人海的热闹情景,想着小摊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人书和各种好吃的直吞口水,又想着大人会给几块钱?这钱该怎样花?只盼着天赶紧黑,睡下了又盼着赶紧天亮,掐着手指头巴望赶庙会的日子赶紧到来。
盼来盼去终于把庙会给盼来了,这天一大早,通往乡镇庙会的大路上,赶集的人就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到了八九点,路上川流不息的全都是赶庙会的人,有拖儿带女的,有骑着自行车的,有把自家的农产品和家禽拿庙会上卖的,也有小伙子,女娃娃,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说说笑笑结伴而行。有骑自行车的两口子,擦得亮闪闪的车子上缠得五颜六色,煞是好看。骑车的人把铃铛按得“叮当”乱响,在人群中间左拐右拐往前赶;老年人坐着毛驴拉着的平板车,车上铺着褥子,盖着被子,不急不慌,慢悠悠地晃荡着前行,那一定是要在庙会上看戏的。更多的是我们这些活蹦乱跳的小崽子们,兜里揣着大人给的几块钱,一路上蹦蹦跳跳,你跑我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累,内心早已被即将到来的喜悦充塞得满满当当。
老庙会通常设在乡镇,沿大街根据所卖的东西的不同而分为好几个区域。
卖耧犁耙磨,镰刀,锄头,铁锨,杈杆,麻绳等农具的在一个区域,卖布匹,衣物,鞋帽,年画,锅碗瓢盆,针头线脑的在一个区域。给牲口钉掌的,粜粮食的,卖猪崽,打铁的,劁猪的在一个区域。卖各种饭食,小吃的在一个区域,都随着地形地势挤挤挨挨支起摊子,花花绿绿摆得满满当当。
天气不错,太阳暖暖地照着,也没有什么风,赶集的人熙熙攘攘,推推挤挤,扭着脖子四处看,似乎两只眼都不够用了。
都是在游逛,但游逛的人境况却不尽相同: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走在人群中,却是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男孩一脸严肃中略有几分腼腆,不时回头对后面的女孩说着什么,那女孩并不打算和男孩并肩走,只是低着头,羞羞答答跟在男孩后面,想来这就是还没有成亲却已经“换了贴”(我们乡下的一种习俗,和订婚的意思差不多)的对象”了;
有一家三口在人群里挪动。女人这个摊子上站一下,那个摊子前摸一把,看着啥都想买。两岁多的小孩子手里举着糖葫芦骑在“掌柜的”脖子上,“掌柜的”却像是肚子饥了,拉着女人奔往卖吃的小摊。
也有女人们在为家里大人小孩扯布,一边拿一块花布在孩子身上比划,一边讨价还价。男孩子则围着那一排排小人书,玩具枪和各式各样,红红绿绿的鞭炮挪不开腿;……
赶庙会
不远处“嘭!”的一声爆响,升起一股白烟,一阵玉米的焦香四处飘散,有孩子们围着乱抢,却是崩爆米花的;紧挨着是支起条案卖猪肉的,案上摆着红红白白的条子肉,案子后面一根杠子上悬吊着两扇白生生的猪肉。卖肉的老板子身上一件油光光的围裙,嘴上斜叼着烟卷,手持一把剔骨尖刀在忙活;支着小石磨卖芝麻酱的一口河南腔在吆喝:
“小磨香油——芝麻——酱!”
再往前是理发的师傅在忙碌,一张杌子,一盆热水,你刚离开他又坐下;修车子的把自行车翻倒在地,面对一盆水蹲着,不紧不慢地补车子带;卖调合面,辣子面的摊子前,一个老太太问:
“你的辣子面辣不辣?”
回答: “一点都不辣,不信你尝尝!”
老太太一撇嘴: “我才不尝。” 顿时引来一片笑声……
转过一个弯,却见热气升腾,饭菜飘香,卖臊子面的,卖饺子的,卖烩菜的,支着吊炉打饼子的,一张张高高低低的饭桌前人头攒动,围满了吃饭的人。
支起大海子锅买羊肉泡馍的,锅里煮着羊架子,羊汤滚沸,香气四溢。一只大海碗装满掰成碎块的硬面馍馍,先舀一勺羊汤把馍块泡热,再倾倒回锅里,抓一把切得薄薄的熟羊肉片,放上盐,调料和油泼辣子,香菜,葱花一撒,一大勺滚热的羊汤浇下,顿时扑鼻的香气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吃的人手捧大碗,吃得吸吸溜溜,脸上冒汗,浑身舒坦。
支起大锅的还有刀削面,削面的师傅腰里围一块围裙,在众人面前耍手艺:面对大锅一两米站定,头上铺一块布,布上放一大块面团,两只手各握一把削面刀,在头顶左右开弓,但见刀光闪烁,小银鱼般的面片飞舞着争相跃入热水翻滚的锅里,众人喊一声“好”,旁边早有服务人员一手拿大碗,一手拿笊篱往出捞面,浇上香喷喷的卤子,端给早举着筷子等得不耐烦的吃家……
不远处有人群传来阵阵笑声,原来是杂耍卖艺的。一大圈人围定,里面有人牵了猴子在拉小车,翻跟头,那猴子穿一件花花绿绿的衣裳,冲人们挤眉弄眼,抓头挠腮,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另一边却是卖跌打丸药的,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里面几个外乡人捧手抱拳,一口别扭的普通话喊着:
“……初来贵府宝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光说不练嘴巴式……”
但见一个小伙子光着膀子,一把带红绸子的刀片舞成一朵花,忽而又在腰里缠了红腰带,跺脚运气完毕躺在凳子上,胸口放一块石板,让人用铁锤砸。每砸一下,人群便轰叫一声好。随即便有师傅拿出一个塞了红布的小瓷瓶开始卖药收钱。众人一看开始要钱了,顿时散去大半。
对面两棵树中间扯了根绳子,上面挂满一幅幅红纸黑字的对联,前面一张桌子前围满买对联,买“福”字的人。当中一个白头发老先生,戴一副花镜,想必是学校里退休的老师了。众目睽睽之下,老先生手执一管狼毫,饱蘸浓墨,悬腕垂肘,但见笔走龙蛇,一手行草写得龙飞凤舞,只看得众人啧啧称羡……
赶庙会
树杈上的高音喇叭里“哐锵””哐锵”的锣钹敲打的热闹,循声音望去,却是县剧团在助兴演出。一座高高大大的戏台子下嗡嗡嘤嘤挤满看戏的人,多是穿着黑棉袄棉裤,头顶白毛巾的老年人。老人们坐着自家毛驴拉的平板车,车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辕秆下放一张长凳子,这样板车便能放得很平稳。
台上演的是蒲剧《张连卖布》:
“你把咱家的大案板卖了干啥?‘’
那鼻眼间抹一团白的张连诙谐作态,拿捏着唱:
“我嫌它切菜光起木渣。”
“你把咱家的大花猫卖了干啥?”
“我嫌它吃老鼠不吃尾巴……”
台上唱得热闹,而台下看戏的人显然对这戏的内容很熟悉,不怎么去在意唱的什么,只顾和相熟的老伙伴拉着家常。
在戏台子四周散落着买各种小吃的摊子:卖豆腐脑的,卖麻肉的,卖醪糟汤的,买炒凉粉的。举着草把卖糖葫芦的,卖甘蔗的,卖芝麻糖,江米条的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和着戏台子上的锣鼓家伙声相互交映,煞是热闹。一群小孩围着一个吹糖人的,那吹糖人的在熬得稀软的麦芽糖锅里用一根细棍挑出一团,略一捏弄,一吹,一个亮闪闪,黄灿灿,玲珑剔透的小猴子,公鸡,老鼠便举在了孩子的手里……种种类类,不一而足。
到了后晌了,太阳傍西了,热闹隆重的庙会就要结束了,赶庙会的人们带着各种满足和喜悦纷纷向四面八方散去,有自行车的后面坐着人把车子蹬的飞快,没有车子的三三两两结伴说笑着,嘻嘻哈哈嬉闹疯跑着,把快乐的笑声洒满一路,暖暖的金色夕阳映在每个人的身上,脸上, 也笼罩在这喜气洋洋的大地上,宛若一幅美不胜收的动人画卷!
问好我那懵懂而快乐的少年时代!向我那虽已远去却依旧生动的岁月致意!
赶庙会
网友评论